百劫將星――段德昌(15)
夏曦認為鐵證如山,堅決不放人。
關押期間,賀龍去看望段德昌,給他帶上一些營養品。段德昌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但是精神還好。
段德昌說:「鬍子,我是反夏不反賀。」
賀龍心酸地點點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段德昌又說:「鬍子,給我一個連,我願立軍令狀,保證恢復洪湖蘇區。」
賀龍只好說:「我知道,我知道。」
段德昌要求賀龍儘快把他救出去,說:「洪湖人民還等著我們打回去呢!」
賀龍探獄回來后,又找到關嚮應,做他的工作,希望能聯名具保段德昌。關嚮應說先審審看。賀龍感覺得出來,夏曦已經同關嚮應打了招呼。眼睜睜地看著患難與共的戰友要遭毒手,自己枉為一軍之長竟然無能為力,賀龍心如刀絞,情緒惡劣。他的警衛員譚友林回憶道:「全軍都知道,那時,他魚也很少釣,棋也很少下,跟周圍同志開玩笑的朗朗笑聲也很久聽不到了。一天到晚,老是一股勁地抽煙。」
夏曦決定公審處決段德昌。在分局會議上,他說:「今天的會,主要是向大家通報一個重要情況,段德昌、陳協平、王炳南是『改組派』,他們分裂紅軍,攻擊中央分局,說什麼苞谷飯不好吃,尤其是段德昌,公然向中央分局寫信,要回洪湖拖隊伍。這三個人極其頑固,段德昌被打得昏死數次,王炳南一條腿被打斷,陳協平十指打折,可他們什麼都不招。對他們,還要用重刑。我看,也不一定要等什麼口供,現在就可以進行公審。」
賀龍反對:「德昌有大功,殺不得。我願以頸上人頭擔保他不是反革命!」
夏曦硬碰硬:「段德昌是『改組派』,要嚴厲打擊!」
他們爭論時,都動了氣,把桌子拍得山響。特別是賀龍,激動得不能自制,喊叫的聲音傳出幾十米遠。整個軍部工作人員和警衛員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當意見爭執不下時,舉手表決。夏曦、關嚮應對賀龍,二比一。
夏曦一拍桌子狠狠地說:「好,決定了,殺!」
對於被捕后的遭遇,段德昌早有清醒的認識。他把明朝詩人于謙的《石灰吟》用石塊刻在牢房的牆壁上:「千錘百鑿出深山,烈火焚燒只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他最喜愛的詩句,也是他一生行為的準則。
公審大會在巴東金果坪一塊打穀場召開。時值5月,山坡上的油菜花開得金黃,山畦間的水田剛剛插上嫩綠的秧苗。許多插秧的農民跑來看熱鬧。
夏曦在會上宣布段德昌有三大罪:一是參加了一個十三人的反夏曦小組;二是指揮攻打桑植黃金台時故意打敗仗,犧牲了幾位戰士;三是企圖分裂紅軍。
段德昌雙手反綁著,被押在台上。
在夏曦宣布判處段德昌死刑后,賀龍匆匆趕來,警衛員端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一碗酒和幾樣小菜。賀龍端起酒,送到段德昌面前,說:「德昌,軍長無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一碗包穀酒,算是為你餞行。」他喝令衛兵為段德昌鬆綁。
段德昌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他眼含淚花對賀龍說:「鬍子,我不怪你。」
賀龍問:「德昌,你還有什麼要求?」
段德昌鎮定地對賀龍和指戰員說:「我說三句話。第一,**人砍腦殼也要講真話。我相信中國革命一定會勝利,將來歷史會對我作出公正的結論。第二,紅三軍已瀕臨絕境,這裡地瘠民稀,沒有糧食,必須回洪湖。第三,紅軍已經沒有彈藥了,用刀殺我吧,子彈寶貴,留下子彈打敵人。」
夏曦緊皺眉頭,示意快開槍。
隨著一聲槍響,名震遐邇的洪湖名將猝然倒地。
段德昌犧牲時,年僅二十九歲。
他的才華、戰績和情操,給世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的上級、戰友無不為他的英年早逝而扼腕嘆息。同時,他的冤屈、遭遇過於離奇,過於典型,使他成為整個湘鄂西數以萬計在內部「肅反」中蒙難者的代表。
屍體可以入土為安,但冤魂卻不能隨肉身飄然遠逝。包括段德昌在內的無數冤靈需要用公正來昭雪和撫慰。
湘鄂西「肅反」是**歷史最為悲慘的一頁,也是紅軍老戰士痛心疾首、始終不能忘懷的心結。紅二方面軍戰史曾經總結了湘鄂西內部「肅反」的四個特點:
湘鄂西的肅反,雖然也同全國其他根據地一樣,是在當時**中央總的指導下進行的,但有其顯著特點。一是打擊面寬。湘鄂西各根據地、軍隊、地方機關和人民群眾中無一例外都開展了肅反運動,「左」傾統治所及之處,無不深受其害。二是時間長。大規模「肅反」持續了兩年多的時間,雖然區分為四次,但間隙都很短,或者沒有間隙。三是由「肅反」發展到解散黨、團組織和蘇維埃機關,大大削弱了黨的領導,導致了根據地和紅軍建設的大倒退。四是革命的骨幹力量損失慘重。大批領導幹部被錯殺,而且以反第四次「圍剿」期間戰鬥十分緊張頻繁的時候捕殺的數量最大。軍隊的領導機關被嚴重削弱;地方黨委、政權機構幾乎全被摧毀。各級地方領導機關,完全沒有力量進行有組織的動員、率領群眾進行反「圍剿」,失敗之後則更少有領導群眾做恢復工作的,以致蘇區全部淪為白區,隱蔽鬥爭也很少堅持下來。這當然也同紅軍和各級地方機關倉促撤退、缺少堅持鬥爭的有力措施有關,但為害最烈、影響最為深遠的還是摧殘革命骨幹,整垮了黨的組織。這種情況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中是比較少見的,是湘鄂西革命鬥爭史上最慘痛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