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膽農王――方誌敏(7)
方誌敏怒斥道:「他是個無恥的東西!我跟他不一樣,我不愛爵位,也不愛金錢,只愛真理。你們有真理嗎?」
國民黨「綏靖」公署主任顧祝同不認輸,物色一批能說會道的辯士、有名望的地方紳士和方誌敏的同鄉同學輪流探監,充當說客。
張掄元是江西余幹人,擔任弋陽縣長長達十年,可以說是方誌敏的老對手了。戰而擒之,擒而屈之,是他最大的夢想。現在,大敵已成階下之囚,但他心裡仍有許多疑團沒有解決。弋陽是方誌敏揭竿起義的地方。他不明白弋陽暴動時的星星之火,如何能成燃遍福建、浙江、江西三省的燎原烈焰?他不明白數百名刁民組成的隊伍怎麼會越剿越大、越剿越強,竟能發展成為縱橫無敵的雄師勁旅?他不明白自己殫盡心血,勤政理民,黎民不僅不感激,反而成群結隊地倒向方誌敏?於是,帶著幾分傲慢、幾分好奇,他帶領弋陽地方紳士和方誌敏昔日朋友來到上饒探監。經過一場激烈的舌戰,他知道了謎底。關於這場舌戰,他留下了一份鮮為人知的筆錄。這份筆錄真實而生動勾勒了他們交鋒的全過程:
初見面時,有人指著問方誌敏:「張縣長在弋陽做得如何?」
方答:「做得還好,我幾年未去打弋陽。」
我對方誌敏說:「我們今天不會存有成見談話,請教數事。」
當蒙方誌敏首肯。
我問:「你今日因何失敗?」
方答:「因戰略上的錯誤而失敗。」
我問:「你現在有何希望否?」
方答:「希望蔣介石趕快把我槍斃。」
我說:「先生為組訓民眾能手,今日對日本外交緊急,我想蔣委員長必定會重視你的生命。」
方怒視不答。
我問:「你對**觀感如何?」
方答:「你們人多。」
我問:「我們今日能抗日否?」
方答:「紅軍能抗日,國民黨也能抗日,可恨蔣介石不肯抗日!」
我問:「你看我們政治有無進步?」
方答:「你們多修築了幾條公路,築路也是為了『剿共』。」
我問:「你對分田看法如何?」
方答:「很好,也完全必要。」
這時,旁有人插言:「分田不能種,農民仍得不到好處。」
方厲聲作色道:「分田不能種,非農民不願種,乃因**擾亂他們。你看蘇區裡面的田,因未有**擾亂,他們不是種得很好嗎?」
旁邊又有人插話:「方誌敏,你有幾個老婆?」
方鄭重答道:「蘇區裡面,只有一夫一妻,哪有幾個老婆?」
又有人起鬨:「方誌敏,你也有今日!」
方冷笑答:「你不要得意,以為捉到我就算了事,將來你再看吧!」
我勸別人不要亂吵,我還有話要與方先生談。
我說:「我在弋陽縣既蒙方先生近幾年未來攻打,足證錯愛,今日先生已被俘,事已至此,請教方先生,我應如何處理弋陽善後,才能減少人民痛苦?」
方答:「仁慈些,老百姓就會說你好。」
這時,金鼎三(弋陽工商業者)詢問方誌敏:「你的家屬,現在什麼地方?」
方答:「在蘇區裡面。」
金問:「你有話交待他們嗎?」
方答:「沒有什麼。」
經金鼎三再三請問,方答:「將來如果你見到他們的時候,可寄語他們不要悲傷,況我是為革命而死,大可不必悲傷。」
金問:「你被俘后,還有什麼要說?」
方答:「我死不足惜,不幸革命受了損失。」
舌戰之中,方誌敏念念不忘革命,其神情之坦然,態度之從容,說話之藝術,給張掄元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筆錄的附記中寫道:「過去對方誌敏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經與方交談后,腦中留下深刻影響,常感其人格之偉大,吾等無地自容矣。」
張掄元的變化最具典型性。這個在「剿共」戰爭中出過死力的縣長,在成為「勝利者」后被囚徒擊敗,對**有了新的認識。抗日戰爭爆發后,他主動前往鉛山與紅軍和談,允許**在弋陽組織抗日活動,出面保釋閩浙贛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徐大妹出獄,並支持自己的兩個女兒參加**領導的救亡團體。國共合作破裂后,張掄元棄政從教。他說:「與方誌敏這樣的**人作對,是沒有前途的。」
像張掄元一樣,被方誌敏感化的獄卒還有高易鵬、凌鳳梧等人。
高易鵬,看守所文書,不滿監獄長官的**。經過與方誌敏交談,他認識到監獄的種種醜惡現象只是國民黨黑暗統治的具體表現,敬仰方誌敏,自願為他越獄作內應。
凌鳳梧,看守所代理所長,從方誌敏身上看到了大丈夫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偉姿,冒著風險為他減輕鐐銬、傳遞消息。
顧祝同最後親自出馬,好話說盡,得到的回答卻是:「投降?你國民黨是什麼東西?一夥兇惡的強盜!一夥無恥的賣國漢奸!一夥屠殺工農的劊子手!我與你們勢不兩立,你能砍下我的頭顱,但你無法動搖我的信仰。我們的信仰比你手中的屠刀更堅硬!」
顧祝同黔驢技窮,只得如實地具文稟報:方誌敏冥頑不靈,見佛滅佛,勸導者昂然而進,頹然而歸,更有為之傾倒者,獄卒爭相為之奔走。方誌敏對於共黨和紅軍的一切問題都拒絕回答,對於我們的一切提議都堅決反對,其態度十分強硬,看他到死也是不會動搖的。蔣介石密令駐贛公署:「秘密處死方誌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