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省長火了(1)
1962年,國家副主席董必武(中)及夫人何蓮芝(右)與朱漢雄(左)合影於武昌東湖。實際上,張體學對鋪張浪費、脫離群眾的官僚主義作風是深惡痛絕的。「三年困難」時期,中國**創建人之一、國家副主席董必武來到武漢,張體學陪他到鄂城視察,又是由姨父全程跟隨,做安全保衛工作。到了鄂城,縣委書記、縣長急忙出來接待。張體學看到鄂城縣委、縣政府修了一個大院子,壘了高高的圍牆,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和董老下了汽車,一進接待室,他又當著董老的面把縣官狠狠地訓了一頓,你們搞什麼衙門哪,修這麼大的院子,壘這麼高的院牆,老百姓誰還能進得來,還敢不敢找你們,你們這些縣太爺了不起呀!張體學只顧發火,又把董老晾在一邊了。姨父看他訓得有理,好像還要大訓特訓下去,就給董老咬耳朵說,董老,咱們走吧,莫管他,他愛怎麼發火就讓他怎麼發火,我送你到房子里休息去吧。董老含笑點頭。姨父就送董老休息去了。省長訓完了縣官,又問,噯?你們把董老搞到哪裡去了?姨父大笑說,這個張體學呀,他在董老面前就像在慈祥的長輩跟前的一個晚輩一樣,是沒有客套的,非常隨便的,帶兵打仗的人就是這樣的秉性。其實,他是很怕董老發脾氣的。他說過,抗戰勝利后,董老和周恩來一起,在重慶跟國民黨談判,以後又轉移到南京梅園新村。**率新四軍五師在中原突圍時,留下了張體學的獨二旅。獨二旅本來是可以突出重圍的,中央叫它留下來在鄂東堅持游擊戰爭。那是蔣介石卧榻之側,國民黨大軍壓境,到處是敵人,到處是圍剿,部隊損失慘重。周恩來要他化裝到梅園新村彙報。他去了,就沒有再讓他回來。董老給他講,蔣介石要用五千塊鋼洋買你的人頭哇,你不能亂跑。張體學呆不住,打游擊跑慣了,老覺得呆在梅園新村憋得慌,就偷偷摸摸跑出去買煙。周圍都是特務,可他滿不在乎,大大咧咧地晃來晃去。董老知道了,向他大發了一頓脾氣,你張體學要是出了事,怎麼得了?你出去跑么事,你要把你的頭送給蔣介石呀!多少年過後,張體學還嘟嘟囔囔地直抱怨,哪個「羅兒的」打我的小報告,叫董老狠狠熊了我一頓。他說,董老的鬍子本來是向下垂著的,那一天把鬍子氣得向上翹哇,熊得我一聲不敢吭。張體學也有過讓姨父笑不出來的時候。姨父說,不曉得哪個老爺告了我一狀,張體學在省、地、縣三級幹部會上作報告,狠批「外事辦」胡搞,說我鋪張浪費,向財貿部門要副食品、要雞鴨魚肉,竟然還伸手要布票。現在國家這麼困難,他要那麼多東西幹什麼?批得我摸不著頭腦,後來才聽說是財貿系統有人告了狀。可我想不通啊!我們的服務人員不能沒有工作服,接待客人的飯桌上不能沒有檯布,我不能不找他們要布票。招待客人也不能沒有雞鴨魚肉,也得找他們要哇。我說,省長是怎麼搞的,事先也不打個招呼,也不了解一下情況,就在大會上吼了這麼一通,是什麼人給他弄的稿子?走,找省長去!姨父見了張體學,開門見山說,省長啊,你別在大會上吼我嘛!你在大會上這樣吼我,我以後還怎麼辦事?他說,怎麼啦?姨父說,我接待的都是湖北省、武漢市的客人,沒有一個是我朱漢雄的客人,我不找他們要雞鴨魚肉、不找他們要布票,我到哪兒搞去呀?你在大會上一吼我,我以後要不到東西了,客人來了,服務員的工作服上打不打補丁、桌子上鋪不鋪得上檯布還不大要緊,要是端不出東西來,你可莫吼我,我慢待了外國的客人你也莫怪我,這可是湖北省、武漢市的客人,還有國家的客人。張體學用一種奇特的姿勢蹲在沙發和茶几之間,夾著煙捲兒抽煙,板著臉不說話,只是用鼻子發出「嗯、嗯」的聲音,表示他在聽著呢。這就大大鼓舞了姨父繼續雄辯下去的勇氣。他又說,整個外事接待系統裡面,我用的是八百人,與全國各省、市相比,編製是最少的,我們把中央領導、高級幹部和外事接待任務全部執行了。請首長查查看,哪一個省、加上省會城市在外事接待上所佔編製低於我們湖北省、武漢市,如果有低於我們的,你吼我也就吼我了,我認了,這是第一。第二,我蓋房的面積也是最少的。解放以後,有哪個省在外事、接待方面蓋的房子少於湖北省,你也可以批我。第三,湖北省外事、接待每年花國家多少錢,也請首長查一查,各省、市都有這個開支,可以比較一下,哪個省、市的支出低於我們,你怎麼批我都行,可我在全國範圍里花錢是最少的。第四,全國各省和省會的外事接待工作都是兩套班子各管各,湖北省和省會是一套機構,全國只此一家。省、市兩大塊,這個單位跟那個單位、這個接待任務跟那個接待任務所有扯皮拉筋的事情,都在我們這裡調解綜合了,沒有人因為這些事情一天到晚去找你省長的麻煩,我都給你擋了駕了,你省了事了。你還在大會上吼我,我搞不通啊!姨父滔滔不絕地講,張體學板著臉一聲不吭地聽,既不說對,也不說錯,只是發出「嗯嗯」的鼻音和「哦哦」的喉音,表示他實在不願聽卻又不能不支棱著耳朵聽得很耐心。姨父告訴我,領過兵、打過仗的官就是這樣的脾氣,你想聽他對下級講自己一個「不」字是辦不到的,只要他「嗯嗯、哦哦」地不吼你,不罵「羅兒的」,那就是他聽進去了。後來,該要的東西我照要不誤,他再也不提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