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娘子,我再給你添二十兩銀子,你能給我做身衣裳嗎?我的袍子要做黑色的,布料要厚實些,然後把這雄鷹綉在背上,然後再給我綉個有巨蟒盤旋的腰帶。還有,你會做靴子嗎……」
烏恩奇太興奮了,感覺這雄鷹綉品就是為他而生的,所以也沒注意到謝月清的表情,只是拿著這幅綉品,自顧自地嘰哩呱啦說了起來。
老實講,一開始綉品賣不出去的時候,謝月清沮喪得不得了,可後來,這個濃眉大眼的英俊男子突然出現,還兩眼放光地看著她的綉品,說要花八十兩買下這幅雄鷹綉品的時候,謝月清簡直高興壞了。
再後來,他還絮絮叨叨地說要請她給他做身衣裳,腰帶要怎樣、靴子要怎樣的時候,謝月清幾乎高興得快要暈過去了。
這人一看就很大方的人,他還請她做袍子、做靴子的。
這麽一來,她就能賺上好多、好多錢了!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冬天也快到了,她有了錢,就能給爹爹添置件棉袍子,還能燒頓紅燒肉……
可是,當這人將她的綉品拿在手裡擺弄來擺弄去的時候,謝月清突然注意到了他的手,她一呆,臉色大變!
接著,謝月清從他手裡一把奪過了自己的綉品,然後轉身就跑。
烏恩奇還沉浸在即將得到一身好看又威武的新袍子的喜悅當中,但不知為什麽,那個小娘子就突然跑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就追了上去,「哎,小娘子!你怎麽跑了?怎麽,你對價格不滿意嗎?那……你要多少銀子?」
謝月清被他攔住了去處,不得不停了下來。她緊張地看了他一眼,強行壓下心中的害怕,努力板著臉,冷冷地說道:「我、我不跟胡人做生意,請你離開。」
「為什麽?」烏恩奇突然面色一沉,彷佛泰山壓頂,氣勢迫人。
他逼人的氣勢令謝月清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然而她心中雖害怕,卻也不肯認輸,強裝鎮定地道:「這、這綉品是我的,我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莫非你還想強買強賣不成?」
烏恩奇一時語塞,若依他往常的性子,看上眼的東西,絕對丟下銀子拿了就走!
可這兒不是草原,是北陡鎮,而且,他真的很喜歡這件雄鷹綉品。他只好耐著性子解釋:「小娘子,胡人也是用銀子付帳買東西的,是胡人惹了你,但銀子沒惹你吧?你為什麽……哎,你別跑啊!」
原來,謝月清一識破他是胡人,腦子裡就自動想起了鄰居大娘說的話。胡人是生嚼人肉,飲人血的!那她還不跑,難道等他來吃她嗎?
不料,她越是逃,烏恩奇就越是好奇。他忍不住邁開大長腿追了上去,跟在謝月清身邊疾步而行,正好配上了謝月清拚命逃跑的速度。
「小娘子,你怎麽看出我是胡人的?」功虧一簣的感覺非常不好,這讓烏恩奇非常的不甘心,他明明換了漢人的衣裳,說的也是一口流利的漢語,她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聞言,謝月清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拇指。
烏恩奇也順著謝月清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拇指。原來,他在右手拇指上戴著一隻鑲了紅寶石的扳指,那紅寶石色澤溫潤油亮,一看就是戴了許多年的寶物。
胡人善騎射,貴族更有帶扳指的習慣,然而漢人卻沒有。而烏恩奇一時忘記摘掉,就被她看出來了。
烏恩奇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髒話,百密一疏功虧一簣,惱火。
不過,這小娘子不光漂亮,還真是聰明啊。
謝月清不再理他,想繞過他離開。
然而烏恩奇已經對這個聰明又漂亮的小娘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想就這樣放她走,只得另找話題,「哎,小娘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聽口音像是中原人?為什麽來北陡鎮啊?」
謝月清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請讓開,否則,我叫巡邏的官兵來了。」
烏恩奇露出了招牌的俊朗笑容,企圖讓她心軟,「小娘子,你別這樣,生意若是做不成我們也能做個朋友嘛。更何況,你的綉品這麽的貴,恐怕這整個北陡鎮只有我才買得起……」
這時,一隊巡邏的士兵往這邊走來,謝月清眼尖地看到了,急忙跳起來揮了揮手,「軍爺……」真是的,這個胡人就不能長矮一點嗎,害她要跳起來才能被官兵看到。
巡邏的官兵太難纏,烏恩奇雖然不怕他們,但也不想暴露身分惹麻煩,只得悻悻地讓開。
謝月清按壓著心裡的恐懼冷哼了一聲,然後便快步離開。
烏恩奇則依依不捨目送她。他心裡痒痒的,如同百爪撓心一般,好難受啊。
他還以為那姑娘是只可愛聽話的小白兔呢,原來是一隻假裝自己是小老虎的貓咪,看著乖,露出尖爪子的時候還挺能唬人的,看著小娘子纖細苗條的背影,烏恩奇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唉,這個小娘子還挺有趣的,長得又漂亮,皮膚又白,可惜就是膽子太小了些。
謝月清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將大門關上,跑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也關上,這才頹然跌坐在地。
剛才好可怕啊,她差點兒被嚇死了!
都說胡人又凶又狠,如今一見,確實如此。方才糾纏她的那個男子,足有兩個她那麽大,一條胳膊比她的腿還粗,天哪,若是惹怒了他,他肯定一掌就能拍死她!
謝月清拚命地拍著自己的胸口,雖然當時她表面上看著很勇敢,而其實她心裡早怕死了,她才不想跟胡人打交道呢,也幸好那個胡人沒有馬上發怒,否則他可能會把她抓走,然後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這個北陡鎮好危險,她想回京城,想回家!
謝月清被嚇得腿軟,等她緩過神來以後,又想起今天忙了一整天,可雄鷹綉品也沒能賣出去,這該怎麽辦?
真是人生處處是難題,而她一件都解決不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好難受。
她越想就越覺得難受,越難受就越想哭,再加上被胡人嚇到,謝月清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自那日起,被胡人給嚇壞了的謝月清一連好幾天都不敢出門,就連平時買菜也是請隔壁的大娘幫忙買回來的。而她手裡的錢越來越少,就越是著急,連覺也睡不好。
這一日,她做好早飯去叫爹爹起床吃飯,叫了好幾聲爹爹也沒動靜。謝月清心知不妙,連忙推開房門進去,見爹爹謝虎生正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似乎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撐起一點身子又跌落了回去。
謝月清急忙上前扶著他躺下,焦急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得嚇人,「爹,你病了?」她擔憂地問道。
謝虎生吃力地喘氣,沙啞著嗓子道:「清兒我沒事,該去軍營上工了。」說著,他便要爬起來,但是手腳發軟,渾身沒力,勉勉強強才撐起了身體。
謝月清連忙將他按回床上躺好,「爹爹您病成這樣,需要休息。軍營那邊,我請人去替爹爹上工。」
「別別別,爹爹還能撐得住!請人上工還得花錢,何必呢……」說著,謝虎生又掙扎著想要起來,可他眼前金星直冒,喘了兩口粗氣便又頹然倒在了床上。
謝月清心疼萬分,趕緊把謝虎生按在床上,又拉過被子給爹爹蓋上,「爹爹且在家裡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說著,謝月輕便跑回房間,將家裡最後的一百錢拿了出去。
從軍營回來,謝月清的眼睛紅紅的,她給謝虎生餵了點早上熬的粥,等他睡了,然後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哭。
家裡最後的一點兒錢,被拿去請人替爹爹上工了。到如今,除了米缸里還有一點兒糙米之外,真的什麽也沒了……
可是爹爹的病不能耽誤啊!請不起大夫買不起葯,難道讓爹爹就這樣拖下去嗎?那可不行!爹爹是她唯一的親人了,絕對不能有事!
都怪那個胡人,若不是他搗亂,她的雄鷹綉品早就賣出去了,也不至於到如今這步田地。她討厭他,還是特別特別特別討厭的那種!
謝月清一想到這件事就生氣,她也不哭了,咬著牙在心裡將那個大鬍子的胡人罵了一頓,然後決定自己去山上采點葯應應急。
謝月清幼時看過許多醫書,也曾經在外祖父的藥鋪里玩耍過,還跟著外祖父收購過藥材,所以她知道,像爹爹是幹活兒出了汗然後脫衣服又吹了風,閉了寒氣在體內,可以用板藍根煎水喝。
板藍根她是認識的,金銀花連翹等也是可以的。
於是,謝月清背了個小竹簍,拿了小鋤頭、大剪子還有繩索等物之後,去了隔壁鄰居家,找大娘問了問城外的山上,有沒有兇惡的胡人。
大娘告訴她,不要走太遠,雖然城山的矮山也屬於雍陽國境,卻鮮少有官兵巡山,所以還是小心為上。謝月清謝過了隔壁的大娘後,就背著小竹簍出了城。
可是謝月清的運氣非常不好,她剛出城,便遇見了一群流竄的胡人打秋風。
對方一看就是凶神惡煞的。可這一邊……光禿禿的砂石路上卻只有她一個人,謝月清心知不妙,轉身就跑。
但她還沒跑出兩步,就被那些騎馬趕來的胡人給捉住,還把她像床破被子似的摔放在馬背上,她被嚇得尖叫,拚命掙扎拍打馬兒,想趕緊逃走。
搶她的胡人嫌她吵,往她後頸砍了一掌,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