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鈴聲三響
「嗶嗶——嗶嗶——」
「喂?您好......」趙棗兒這一次果斷接起了電話。
胡婷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居室內靜謐無聲,兩個姑娘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話筒上。而素來沉默的話筒彼端,傳來了由淺至深的呼吸,緊接著是一聲咳嗽,從這聲咳嗽可以聽出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了,但第二聲咳嗽被抑制住了,對方輕輕提了一口氣,「......是迭芝嗎?」
迭芝,劉迭芝。胡婷外婆的名字。
趙棗兒直接把話筒遞給了胡婷,胡婷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敢接,她的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顯然是被嚇到了。不是說沒有鬼嗎?不是說電話沒有電話線也沒有放電池嗎?為什麼電話會響,裡頭還有人說話呢?
胡婷的三觀正在崩塌當中。
趙棗兒確信這不是鬼,但是她又解釋不明白眼下的情況,好在還算冷靜,沒有忘記電話里的人還在等她的回復,沉著回應道:「不是,外婆不在。」
對方明顯又停頓了一下,似乎鬆了口氣,呼吸節奏慢慢變得平緩:「啊,這樣啊,你是迭芝的孫女?」
看了胡婷一眼,胡婷擺擺手,依舊沒有接電話的意願,趙棗兒便道:「不是,我是胡婷的朋友,胡婷出去了。」
「她叫胡婷啊......」對方輕聲道。
趙棗兒感覺到對方的氣息變得濃厚起來,彷彿穿透了電話,變成了有形的東西,這種感覺趙棗兒已經很熟悉了,她現在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共情的能力,對方的氣息、能量、靈力,都是能讓她發揮共情的鑰匙。
「請問您是哪位?有什麼事嗎?」
「啊,我是......劉迭芝女士的一位老朋友。」
「那需要留言嗎?」
「不用,不用。」對方起先否定了,隨後又改變了主意:「我姓賀,加貝『賀』,回頭我會再打過來。」
「好的,再見。」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
胡婷往後一仰,倒在沙發上:「啊啊啊這是什麼啊,為什麼電話突然就有聲音了啊,要瘋了要瘋了,是我幻聽了對吧,棗兒一把抽醒我吧,用點力,我不怕疼,越疼越好......來吧!」
胡婷閉上眼睛,一個挺身坐直了,朝趙棗兒的方向伸出臉,但趙棗兒並沒有回應她的胡言亂語。
「棗兒......?」
胡婷疑惑地睜開眼睛,只見趙棗兒端坐在沙發上,姿勢還是那個姿勢,手甚至還放在才掛了的聽筒上,眼睛卻閉上了,呼吸平緩沉穩,不疾不徐,表情安詳,好像陷入了沉睡。
趙棗兒陷入了共情,在掛上電話的一瞬間。那一瞬間,有一股及其強大的念力,讓趙棗兒還來不及準備,硬生生墜入了共情的幻境中。
一開始,趙棗兒沒能明白自己是誰。
視角有點奇怪,比她平時高了不少。低頭一看,大皮鞋、黑色微喇的西裝褲,淺色的襯衫,微褶的皮夾克,還有手腕上的手錶——男人的手腕、男人的手。
她現在是在一個男人的視角中???趙棗兒懵逼ing。
之前的共情她大多是變成女人、或者以旁觀者的身份進入幻境,突然轉換了性別,有點兒新鮮,也有點兒奇怪。但這種感覺馬上就變了,男人的視角從身上移開,落到了街上,趙棗兒便看著男人所能看見的所有。
街道上濃濃的復古氣息,甚至比香港電影里的老多了,也沒有電影里的繁華,不少人是工裝、戴帽子,帽子上還有紅色的小星星,人們的服裝風格很統一,沒有那麼多花樣,都是素色的衣裳,女孩子們大多數是利落的短髮或者兩股低辮。牆上有「沿著毛主席開闢的革命航道奮勇前進!」的海報,海報以紅色為底,上頭畫了一艘輪船,船下有數字:1970。
這是1970年的中國。
往來交織的車輛、人群,都讓趙棗兒倍感新鮮。街邊有一群八九歲的小孩,脖子上還系著鮮紅的紅領巾,圍著一張小桌玩遊戲,嬉笑間還有幾句呵罵。
或許是因為共情能力提升了的關係,趙棗兒這一次更有穿越的感覺了,但是男人如風一樣行走著,趙棗兒的視角不得不隨著男人的視角不停變幻。
前方是市集,擠擠挨挨的棚子一個搭著一個,裡頭就是矮凳加木板做的簡易展台,檯子上是琳琅滿目的商品,有小玩具、有日用品、服裝佔了大多數。
路過一面污漬斑斑的全身鏡時,男人停住了腳步。
於是趙棗兒便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男人應該有一米九。趙棗兒感到暈眩,一米六八的她在女孩子中不算矮,但鏡子中男人的逆天長腿讓她忍不住深呼吸幾次——感受一下上層的空氣。
男人的相貌也不差,眼睛有些小,單眼皮,但鼻子挺拔,嘴唇豐潤,在趙棗兒看來,典型的超模臉,但男人似乎不太滿意,從口袋裡拿出一副墨鏡戴上。左右照了照,直到店家不耐煩了,男人才吹著口哨離開。
男人應該是要去赴約。趙棗兒體會過了新鮮勁兒,開始沉著分析起男人的身份。她是在電話掛斷後產生共情的,那這個男人,是不是就是電話里的那位「賀先生」呢?還有胡婷外婆的那張獨照,正是拍攝於1970年,應該不是巧合吧?
走了有半個小時,趙棗兒感覺有些困頓了,男人終於到了目的地。
——白山公園。
公園看著挺大,茂密的樹林子,一眼望去皆是賞心悅目的綠色,林順著林道,還有漂亮的花,一簇簇一叢叢,很有春末的氣息。
男人沒有進入公園,而是在門口等待,沒過多久,等的人就來了。
「賀健!」
「劉迭芝。」男人心裡激動,卻故作淡定地打招呼,對面的女人則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趙棗兒目瞪口呆。劉迭芝——也就是胡婷的外婆,年輕時的模樣與胡婷簡直一模一樣,看照片時只覺著相似,看著真人才驚覺,兩人身上爽朗開闊的脾性如出一轍,尤其是笑的時候,大嘴一咧,自在大方。
劉迭芝穿著一襲制式套裙,西裝外套合體簡約,原生態地展示了2017年最流行的復古風。趙棗兒一眼認出,這就是照片上的那套衣服,那白山公園,或許就有照片里的白山塔。
「我們走吧。」儘管男方故作自然,女方還是一眼看透了對方緊張的小情緒,隱隱掌握了主動權。兩人邊走邊聊,話題廣泛,從剛發射不久的東方紅一號,聊到話劇表演,兩人一直興緻勃勃,走了很久也沒有疲憊。
趙棗兒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場約會。這位賀先生,會是胡婷的外公嗎?趙棗兒想起胡婷說她的外婆是未婚先孕,頓時有些不是滋味。眼看著白山塔漸漸近了,趙棗兒屏氣凝神,退出了共情。
睜開眼,就是胡婷湊在近前滿臉擔憂的樣子。
趙棗兒往後退了退,瞟了眼鍾,只過去了十分鐘左右。
「棗兒,你沒事吧?」胡婷都要哭了。
「我沒事,剛剛只是......」
「哇——我以為你鬼上身了呢,嚇死我了,」胡婷突然間涕淚齊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趙棗兒覺得胡婷哭得太誇張,轉念一想自己重新能看見鬼的時候不比她強多少,正想要解釋,胡婷撲上來抱住她,「你剛剛耳朵里一直冒黑氣,嚇死人了,我真的以為有鬼啊......」
耳朵?黑氣?
趙棗兒一怔,拉開胡婷:「什麼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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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老師好。」
「你好。」
「老師好......老師再見......」
「再見。」庄祁微笑著一一應答。
「人氣很高啊。」吳浩霆嘻嘻一笑。
庄祁不輕不重地「呵」一聲,攤手示意那些流連在吳浩霆身上的目光:「你也不差啊。」
「嘿嘿,我才不管這個。」吳浩霆搭著好友肩膀,「走走走,那天就把我丟那了,你今天必須請我吃頓大的。」
「沒問題。」庄祁一口應下:「一百塊以內的任你挑。」
「別,」吳浩霆一本正經,「吃大戶都是有講究的,講究的就是兩個字,『追求』。低於一千塊的,不吃!」
「把你能耐的。」庄祁也搭住吳浩霆的肩膀:「在舒小姐面前你也這麼皮?」
吳浩霆嘿嘿一笑,庄祁莫名覺得那笑容有些猥瑣,吳浩霆道:「在她面前,我還可以更皮。」
抖了抖雞皮疙瘩,庄祁受不了地搖搖頭,待坐上車,又問他:「這是在一起了?」
「沒有。」吳浩霆聲音洪亮,說出來一股「在一起了」的氣勢。
「動作太慢了。」庄祁開啟嘲諷模式。
「那你動作快?」吳浩霆切一聲,「沒見過還沒戀愛就異地的。趙棗兒不回F市了?」
「回。過幾天吧。」
點點頭,吳浩霆點名去吃炒粉,看著街邊的風景,心情似乎不錯。
「心情很好?」庄祁被他感染了。
「當然不錯,那林歸於,真是邪教,現在全國密集查那套香爐和黑財神呢,已經查出不少了,溫語賣出去的東西也正在回收,除了祝朗、趙可喜,林歸於還以什麼道觀天師的身份活動,王朗那的東西就是這麼來的,但介紹王朗給林歸於的,是姚甜。」吳浩霆本就是來說這事的,庄祁一問,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所以才說真是邪教,害死了不少人啊。現在案子破了,那些失蹤的人也回來了,心情能不好嗎?」
「是,一會兒得喝一杯。」
「那必須的。」吳浩霆喜不自禁。「不過話說回來,那些東西收回來應該就沒事了吧?」
「人都抓住了,就沒事了。」庄祁回答到。
「你好像沒有很高興?」吳浩霆打量著庄祁的神色:「對了,你是不是說過,林家也有一個林歸於?」
「嗯。」庄祁專心打著方向盤:「邪靈向來都是由人刻意豢養的,這個林歸於雖然捉到了,但那個林歸於還在潛逃。」
「什麼意思?」
「我的推測:林家的林歸於才是真兇,豢養邪靈的人,而且是從很多年前開始的,而捉住的這個林歸於,只是傀儡。」
「傀儡?」吳浩霆一怔,繼而飛快地轉動腦筋:「會是傀儡嗎?這個林歸於,任教F大六年,之前的單位也有他個人的記載,他接觸過的那些女人的證詞幾乎一致、組辦的各種集會他本人也都有在場,還有溫語,各種事情都是林歸於一手辦的——」
吳浩霆說了那麼多,就是想說F大的林歸於教授完全就是活生生的人,哪裡像傀儡了?
「林歸於的證詞呢?」
「很合理。」
目的地近了,庄祁尋找著停車位,一邊分神與吳浩霆說話:「但是很多地方林歸於並沒有做出解答吧。」
「喂喂喂,那些事情我們也問不了啊,說出來就沒人信。」在這樣的案子中,吳浩霆也算是費盡了功夫,把林歸於的案子中那些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東西都刨去了,但這樣一來,案子的終結只是對大眾、對社會有了交代,很多細節上的東西吳浩霆沒有能力深究。「我安排個時間讓你跟他見一下?」
庄祁認為意義不大,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吳浩霆沉默了一會兒,「這麼一來,這案子只是表面解決了而已啊。」聽他的語氣,方才的欣喜已經消失了。
「但至少不會讓大眾陷入恐慌。」
「是,但那個林歸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跑出來吧?」吳浩霆看向庄祁。
在庄祁看來,F大的那位林歸於教授不過也是被邪靈吞噬的其中一個,或者是更高級些——他與邪靈融合了,這使得林歸於的邪性和邪靈的人性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那麼真正的林歸於,不達目的,一定不會罷休。
「嗯。」踩下剎車,庄祁給了一個肯定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