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第18章 (1)

正如麗達所說，嘉爾卡是個棄嬰。從小她就生活在孤兒院--那是一座廢棄的修道院，原有的模樣基本上被保留了下來，不過又陰又冷的禮拜堂改成了孩子們的宿舍，彷彿這些沒有父母的孤兒很應該過著類似修士般的清苦日子。

在這座肅穆冰冷的建築物里，空空蕩蕩的院落經常會落下許多鴿子，自由自在地踱著步子，四處覓食。

突然，一聲尖厲刺耳的怪叫，驚起了覓食的鴿子，它們立刻展開翅膀撲撲稜稜地飛向天空。

從舊修道院的鐘樓看下去，一個只穿著白色內衣的女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空寂的院子中間。從這座建築里湧出許多差不多同樣年齡的孩子，又驚又怕地圍住了地上的女孩。

孤兒院的老師分開孩子們衝進來，走到地上女孩面前。老師低下頭，看著地上這個緊閉雙目的女孩，突然，老師伸出手來，揪住了女孩的耳朵……

嘉爾卡蜷縮在陣地的岩石後面，剛剛哭過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滴。她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過去，臉上卻顯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意，似乎其中另藏著其他樂趣。

老師拎著嘉爾卡的耳朵，急匆匆地走在孤兒院寬大的走廊上。嘉爾卡並不害怕，踮著腳尖跟在老師後面，一臉得意的壞笑。

嘉爾卡被拎進教導處，老師氣哼哼地把她扔到教導處主任對面的椅子上。

主任揮揮手，老師退了出去。主任是個慈祥的老頭，他暗自觀察著這個淘氣的學生，問道："你看見了一個老頭兒？"

嘉爾卡戒備地點點頭，那張瘦瘦的小臉上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

"像我這樣？"主任笑著問。

嘉爾卡一下解除了防範，滔滔不絕地說："一個白鬍子老頭兒，頭上戴著紅氈帽，手上拿著一個大口袋，他要把我拉到地下室去，後來我的爸爸，我的媽媽來了。"

"你見過一個聖誕老人要害一個孩子嗎？"主任耐心地問。

嘉爾卡語塞，瞪圓了眼睛看著主任，似乎在快速地思考該重新找個什麼樣的借口。

主任笑了："你叫什麼？"

"小可憐。"

"不好，這個名字不好。讓我們想想，你應該有個響亮的姓和名字……"主任在屋裡踱著步。嘉爾卡的目光一下子熱切起來，緊緊追著主任不放。主任停了下來，對她說："叫嘉爾卡，姓契特維爾達克？"

"為什麼不叫娜達莎，卡佳，瑪麗婭？"嘉爾卡馬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你不覺得叫那種名字的人太多了？"

"噢，我知道了。現在我叫嘉爾卡？"

主任慈愛地點點頭，嘉爾卡高興地跳了起來。

"嘉爾卡，讓我告訴你，你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孤兒院就是你的家。"

嘉爾卡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她別過頭，不再看主任那張掛著同情的面孔……

回憶有時候是一樁殘忍的遊戲。嘉爾卡陰沉著臉想，她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生活里有些色彩，卻被別的孩子嘲笑和看不起，人人都喊她可憐的小騙子。

這時熱妮亞悄悄爬進了嘉爾卡的陣地。"熱妮亞。"嘉爾卡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受盡百般委屈般地輕聲喊著熱妮亞的名字。

"你幹嗎要那麼說呢？今天說媽媽是歌唱家，明天說媽媽是個醫生!"熱妮亞責備著。

"我想有個媽媽，這不對嗎？我想我的媽媽比所有人的媽媽都好，我只是想。"

熱妮亞嘆了口氣："我的媽媽讓德國兵打死了。"

兩個人沉默著。

嘉爾卡又陷入了對往事的沉思……

瘦小的嘉爾卡輕輕地推開軍事委員會負責人辦公室的門，看見許多人正圍著一個中校激烈地爭吵著。她一聲沒吭，坐在角落裡等待著。一會兒，人都散了，中校發現了嘉爾卡。

"你有什麼事？"

"全班同學都參軍了，我卻沒被批准。"

"噢，為什麼？"

"他們說我長得太矮。"

中校笑了笑："給我一個充足的理由？"

嘉爾卡的眼珠飛快地轉著："我媽媽讓德國兵打死了。"

中校斂住了笑容，顯然這個理由打動了他："你知道，有很多人都死了。"

"除了媽媽，我再沒有親人了。"

中校不再說什麼，低頭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站起來，把紙條交給嘉爾卡："去吧，到高射機槍部隊，為你媽媽報仇。"

嘉爾卡向中校鞠了個躬，轉身走到門口，她正要開門，門被推開了，教導主任走了進來。看見嘉爾卡，他奇怪地問："嘉爾卡，你怎麼會在這兒？"

嘉爾卡支吾著，一溜煙跑走了。

"你們認識。"中校不經意地問道。

"我的學生。"

"孤兒？"中校驚訝地問。

"孤兒。"

"她剛跟我說完，她媽媽讓德國兵打死了。"

主任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她喜歡這樣說。"

就這樣，沒到年齡的嘉爾卡神奇地被送到了高射機槍部隊。可是她沒有想到，原來軍人的生活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美好，她還是那個"小可憐"，長得還是那樣瘦小單薄，不招男人喜歡。所以，她又開始為自己編織了一個新的童話世界，一個關於歌唱家媽媽的故事。

聽完嘉爾卡的講述，熱妮亞憐惜地摟著嘉爾卡，說道："幹嘛要這樣，，幹嘛呀……就是這樣，我們也不能粗暴，粗暴會讓人兇狠起來，兇狠的像德國鬼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