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人(4)
我忽然想起,老人說過,遇上「鬼打牆」,只要點著火,看清他(她)的名字,一下就解了。這種說法挺深邃的。
我伸手摸出了火柴。
她好像驚了一下:「你要幹什麼?」
「我要看看墓碑上的名字。」
她嚇得尖叫了一聲,一下跑出了十幾米,對我喊:「你瘋啦!」
我沒有理睬她,慢慢走近那個高大的墓碑……
我回頭看了看。一個黑影站在遠處,這時候她一聲不吭了,緊緊盯著我。
我划著第一根火柴,一陣風吹過,滅了。
我又划第二根火柴,又滅了。
我的手開始抖起來。
第三根火柴划著了。
我湊近墓碑,借著跳跳的火柴光亮,眯眼看去……
劉木每之墓。
我差點昏倒在地。火柴「呼」地又滅了。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轉過身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背後。我抖了一下。
風把她的頭髮吹起來,擋住了她半張臉。
「你看清了?」她突然變得很平靜。
我沒有回答。我不敢確定我發出來的會是什麼聲音。
「以前,我見過這個墓碑,我跟你說過的。」
我還是沒有說話。此時,她的話毫不可信。
突然,她笑了起來。
在這黑沉沉的草甸子上,在這鬼氣森森的墳墓前,她的笑聲無比陰森。
我的頭髮一下就豎了起來。
她的聲音更陰森:「現在,我辨清方向了,我家就在墓碑的後面,好了,我走了。」
說完,她輕輕一閃身,就消失在墓碑的後面。
我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我傻了一樣戳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她在墓碑后突然再冒出來。
過了一會兒,天邊漸漸露出了一縷暗淡的晨光。
我的目光越過那高大的墓碑,看見了高高低低的房舍。其實,房山鎮就在半里遠的地方。採油隊在房山鎮南,而我繞到房山鎮北面來了。
那次,我在土木爾鑽井隊呆了三天,再沒有見到劉木每。
我越來越感到這事情蹊蹺,乾脆去了房山鎮,四處打聽,到底有沒有劉木每這個人。
有一個老太太對我說:「有一個劉木每,她死了,難產。不知道她是不是你找的那個人。」
我一驚:「她死了多久了?」
老太太屈指算了算,說:「有18年了。」
白樺林旁邊的孤墳里,埋的就是劉木每?
那天夜裡,我跟一個墳里的人在草甸子上奔走了一夜?
這齣戲總共兩個主角,一男一女。相隔18年,演出了兩回,卻只用了三個演員。其中那個女演員是重複的。
李展望說:「都是我年輕時代的經歷,你聽煩了吧?」
我忽然懷疑起這個李展望的真實身份來。
他是不是一個很了解我的人呢?他是不是根據我的經歷編造了一個雷同的故事在嚇我?他為什麼這樣做?
我試探說:「我講個我的故事吧,和你的很像。」
「好哇。」他說。
於是我就講了。
他聽著聽著,越來越緘默。
在我講完之後,他低低地說:「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懷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他停了好半天才說:「那一定是我女兒。」
我一愣:「她活了?」
劉木每生下了一個女嬰,被房山鎮衛生院一個臨時工老太太抱養了。
李展望年齡大了些,時時都在懺悔,越來越想念這個孩子。
五年前,他帶上劉木每的日記,去土木爾認親。費了好大勁兒,他才找到了他的親骨肉。
那個老太太已經死了,她成了一個孤兒。她竟然叫了她母親的名字,這對李展望來說,是一種刺激。
讓李展望更難過的是,這孩子和她母親一樣,同樣患有失憶症!
李展望是在一家電子遊戲廳把她找到的。他把她叫到外面,說:「我想和你談點事,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她說:「什麼地方?你說吧。」
李展望把她領到一個茶館。剛一坐下,李展望的眼睛就潮了,他說:「孩子,我是你爸爸啊。」
她皺了皺眉,說:「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記得。」
李展望用紙巾擦了擦眼睛,講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愛情故事。
他講完之後,劉木每的感情毫無波動,只是淡淡地說:「你有什麼憑證嗎?」
李展望指了指那裝滿日記本的背包說:「你母親的日記都在我這裡。」
她看了那背包一眼,然後說:「你想幹什麼?」
「我想把你……領回去。」
「我不會跟你走。你把我母親的遺物給我留下。」
「孩子!……」
「你把我母親的遺物留下。」她打斷了李展望的話,不容反駁地說。
母親劉木每的記憶安在了女兒劉木每的大腦里。
於是,一個悲涼的愛情故事演成了一個恐怖故事……
(真實度: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