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2)
說起來慚愧,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起了周星馳,他拍過這樣一個破劇:他帶回一個馬子過夜。早上,周睡眼惺忪地掀開被子,發現旁邊躺著一個赤身**的女人,他很納悶,叫道:「我拷!你是誰呀?」……)
世紀之夜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當時我正在家和太太一起看電視。
「是周先生嗎?」
「我是。哪位?」
「大主編,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
是個女人,她的聲調有點低。我喜歡女人細聲細氣,甚至嗲聲嗲氣。但是我更喜歡女人的聲音像男孩。
我趕緊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經常有女讀者打電話來犯毛病,太太經常因為女讀者跟我犯毛病而犯毛病。
「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喝茶。」
我笑了笑:「什麼時候?」
「當然是今晚上。」
這個女人很放肆,世紀之夜誰不跟自己的老婆在一起?我都不認識她,怎麼會跟她出去喝茶?
「對不起,我有家,今天我要和家裡人在一起。」我一字一頓地說完,就想掛電話了。
「太沒戲劇性了。我也有家,我家還在幾千里之外呢。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我一下不知用什麼話拒絕她了。
「我只佔用你**那麼長時間。」她一語驚人。
我被鎮住了。
關於色,我覺得一個人男人說得好:「如果我說我純潔,那太虛偽了。如果我說我就是不純潔,又顯得做作。因此,關於色,我保持沉默。」
因此,關於色,我也保持沉默。
我問:「在哪裡?」
「寒妙寺。」
「為什麼在寒妙寺?」
「這裡很靜。我來半個月了,一直住在這裡。」
「幾點?」
「我現在就等著你。」
關掉電話之後,我回到客廳。
太太正被電視里的什麼情節逗得哈哈笑。我趁機對她說:「張太電話,十萬火急。一篇稿子出了政治問題,我得立即去印刷廠改正。」
張太是總編輯。主編得聽總編輯的,太太懂。政治問題最不得了,她也懂。可她還是有點不高興,說:「幾點能回來呀?」
「很快的。等我,寶貝。」
寒妙寺在大覺山,離市區有十幾里路。寺里有一個很文化的茶院,禪茶,也有客房。那裡平時茶客不多,收費昂貴。
我是開車去的。
(真實度:63%)
對話
我到了大覺山,天就黑了。
寒妙寺建於遼咸雍四年,明宣德三年重建。
寺院坐西朝東,殿宇依山而建,由天王殿、大雄寶殿、無量壽殿、大悲殿組成。寺前平疇沃野,景界開闊;寺后層巒疊嶂,林莽蒼鬱。有一股清泉,泉水清冽甘美,四時不竭。參天的古樹,遮天蔽日,姿態萬千,有玉蘭和銀杏……
以上都是我從網上查到的關於寒妙寺的描述。
我看到的似乎有點不一樣。
那些樹沒有遮天蔽日,它們都乾枯著。我也沒有見到清冽甘美在哪裡。
我趕到那裡的時候,寺里停電了,山上一片黑糊糊,稀稀拉拉地亮著一些暗淡的紅燈籠。
我以為會有很多人來這裡過千禧夜,放煙花。人卻出奇的少。我只在山門口看見一個老態龍鐘的和尚,他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向來弄不清寺廟裡那些殿是怎麼回事,反正它們都在黑暗中陰森森地佇立著。
我趕到一個叫什麼「閣」的茶室。
這是一個包房,她一個人坐在裡面。
如我想象,她長得果然很艷麗,穿著也十分華貴,一看就是有錢人,而且極其有錢。我對有錢的女人天生有好感。
她臉上的妝很重。在幽幽的燭光里,她的臉很白,嘴很紅,黑黑的眼影把她很深的眼睛顯得更深。
「是周先生嗎?」
「是我。你好。」
「你好。坐下吧。」
我順從地坐下來。
這房間是日本式的塌塌米。
說句題外話———我憎恨小日本。大刀向鬼子頭上砍砍砍去!求饒都不要放過它!
我問:「你叫什麼?」
她說:「有必要問嗎?」
我覺得有點怪,好像有一種應召的味道。
「你應該告訴我。」
「我懶得編。」
這時候,有三個穿青色尼姑服的女子走進來,她們的臉很素,表情很素。她們是來表演茶道的。她們不是尼姑,她們是經過培訓的服務員。
我見識過茶道,我修養太淺,沒覺得什麼源遠流長,什麼博大精深,我倒覺得很繁瑣,總憋不住笑,但是我必須憋住,如果笑出來那可就出大事了。
不願編名字的人對服務員說:「謝謝,不用了。」
那幾個女子沒有表情,又一個個走了出去。她們走路都無聲無息。
過了一會兒,又一個穿青色尼姑服的女子走進來,送來兩碟茶食,一碟是瓜子,一碟是果乾。
我喜歡吃肉。可是沒有肉。
電還是沒有來。我覺得今夜不會來了。
她斟了茶,我們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