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蛻變
瞬息間，樓懷仁眼中的神光就完全收斂，快得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旁邊的晁烈也一直盯著樓懷仁，但他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
晁烈並非沒有提防，他也擔心樓懷仁提出這個建議是要做什麼手腳，但是在全神貫注地監視下，以及在他的識念感應中，樓懷仁的確只是簡簡單單地問了問題，並沒有做別的什麼。
但是下一刻，他的心思瞬間放到了另外一人身上。
在場中十幾對目光的注視下，易子軒在聽了樓懷仁的問題后，似乎是因為羞愧，故而頭顱微低，眼眉低垂，卻沉默不語。
「這怎麼可能？」晁烈一臉的難以置信。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啊！」
雷肅搖頭晃腦，故作十分遺憾地嘆息道：「晁兄啊，雷某可真為你不值，枉你們有巢村之人待他不薄，將他養大成人，可誰知易子軒這小子乃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呢？他的表現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他自始至終可都沒有認為自己是你有巢村之人吶。」
「雷肅你住口，我不相信！」晁烈雖然依舊如此反駁，但他早已方寸大亂，心中甚至開始覺得雷肅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當初在溯洄谷的江面上發現的嬰兒，是他做主留下來，又由柳展夫婦收養的。
然而後來，易子軒查出身患經脈錯亂之絕症，又遍訪良醫無果，不僅沒有修鍊的可能，而且壽元短淺，晁烈便沒有過多關注易子軒。
莽荒山林之中，凶獸層出不窮，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人死去，並非是他冷血無情，而是他看得太多，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關注一個註定平凡一生的孩子。
他也知道村裡有些少年對易子軒的態度不夠友好，哪怕是一些為人父母的中年人也頗有微詞，但終究只是些風言風語，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或許是那些他並不在意的風言風語在易子軒的心上留下了難以抹平的傷痕，以至於他對有巢村沒有認同感。
其實晁烈完全是關心則亂，如果是林戰，他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所謂誠於劍者心至誠，易子軒雖然平日話不多，但他絕對擁有赤子之心，不會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子軒，你……」晁烈心中正百感交集，卻見易子軒轉過身，一步步緩慢地朝著台下走去。
雷肅面露微笑，猜到樓懷仁一定是暗中出了手，故而十分讚賞地看向他，而樓懷仁面色不變，雙目微闔，恍若未聞。
他終究不願讓事情發展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不想跟晁烈拼個你死我活，如今只有犧牲掉這個礙眼的少年，方能繼續完成他與雷肅的大計。
為了不出意外，他甚至不惜動用三成的識海念力，用來磨滅易子軒的精神意志，對於一個道基小圓滿者來說，已經是殺雞用牛刀的手段了。
方才，他的識念一巴掌拍碎了易子軒的精神意志后，已經暫時掌控了易子軒的身體，只是為了不引起晁烈的懷疑，他才沒有讓易子軒做出太大的動作。
只要過了今日，他便能控制著易子軒進入山林中，凶獸殘暴，修為高深的修士身體對於它們來說，不亞於靈丹妙藥。
而此刻易子軒的識海之中。
廣闊無垠的精神世界陷入沉寂，星海暗淡，不復往昔的璀璨，沒有了精神意志所化的星光照射，星海周圍無邊無際的灰濛濛的霧氣鋪天蓋地般湧來，欲要重新填滿整個世界。
易子軒只覺得神魂震蕩，頭腦昏沉，茫然不知所在，根本無法聚集被打碎的精神意志進行反抗。
倘若任由灰色霧氣覆蓋他的精神世界，而不加阻止，他的精神星海會被一步步吞噬，腐蝕，到最後，他空有一身足以與道基小圓滿高手相提並論的力量，卻根本無法動用分毫。
即便能夠強行催動，亦不過是稚童揮舞千斤重斧，還未傷人，就已傷己。
甚至於，如果沒有磅礴的精神意志掌控一切，他這一身雄渾的氣血元力很有可能會陷入暴亂之中，不受控制地衝擊身體的五臟六腑，經脈骨骼，到了那時，又豈是重傷那麼簡單。
一個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七竅流血而亡的下場。
這樓懷仁好狠的心腸！
易子軒也明白是自己太過大意，以為有晁烈在場，樓懷仁和雷肅都不會明目張胆地對自己下手，卻不料樓懷仁這老賊實力如此之高，識念之強，竟然可以避過晁烈的感應。
吟！
危機之時，隨著一道響徹天地的劍吟聲響起，平日里那道藏於體內虛空中的銀白色氣芒突然顯現出來，凌空於識海世界中央，易子軒剎那間心神一定，同時於那星河中升騰起一股磅礴的精神意志。
轟！
易子軒的精神世界中，瞬間掀起一股浩瀚的精神風暴，一尊比原先更加凝實的星光巨人從星河中緩緩升起，星光璀璨奪目，照亮天宇，驅散滾滾灰霧。
外界中，樓懷仁似乎察覺不妙，心中一動，正在掌控易子軒身體那道識念立刻化作赤紅長河，攜著浩瀚的神威鎮壓而下。
吼！
星光巨人仰天咆哮，巨大的身體都淹沒在了這股赤紅色的洪流之中，體表的星光迅速變得暗淡，而後變成虛無。
屬於樓懷仁的精神念力實在是太過強盛了，那已經達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道基境跟識藏境，是兩種生命層次，精神意志和精神念力，同樣是兩種精神層次，不僅僅是量的變化，更多的是質的變化，猶如木頭和堅鐵的區別。
星海沉浮，無盡星光沿著巨人的腳底飛起，想要彌補巨人殘缺的身體，從而阻擋赤紅長河，卻如螳臂當車，蜉蟻撼樹，沒有半點作用，兩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猶如天地之隔，雲泥之別。
眼看著星光巨人渾身遍布恐怖的裂痕，瀕臨崩潰，整個精神世界搖搖欲墜，易子軒心中一橫，精神力直衝而下，撞入了神異氣芒中。
剎那間，易子軒感覺到，自己渾身的氣血和元力開始朝著氣芒中倒灌，透過氣芒，隱約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背影，這背影屹立在歲月的盡頭，與他隔著無窮無盡的時空。
轟！
下一刻，一股貫穿天地，無堅不摧的意志自氣芒中衝出，易子軒心中一動，果然，神異氣芒能夠在此時現身，肯定可以幫助自己，他沒有猜錯。
精神世界里，易子軒目瞪口呆，只見那從神異氣芒中衝出的意志浩浩蕩蕩，哪怕是屬於樓懷仁的精神念力，也被悍然攪碎，氣芒意志一凝，化作千丈巨劍，怒劈而下，斬落碧落黃泉，將赤紅長河徹底湮滅。
滾滾襲來的赤色長河消失，留下的卻是一團拳頭大小如水霧一般的晶瑩物質，那是人體最為純凈的精神本源，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屬於樓懷仁的精神意志已經被徹底毀滅。
星光巨人炸開，攜著那團水霧如同雨滴，落入星海之中，浩瀚無垠的星海開始沸騰，從最邊緣處往中心瘋狂聚集而來，滔滔水浪聲如雷鳴陣陣，於精神世界中炸響開來。
最後，星河完全凝聚在一塊，形成一個丈高的蛋，從中不時傳出如同心跳的聲音，顯然在孕育著什麼。
隨即，千丈巨劍解體，神異氣芒劇烈搖晃，許久才平靜下來，但顏色已經淡到透明，顯然是元氣大傷，很快便隱去。
外界。
正在往台下走去的易子軒突然止步，轉過身來，望向青石桌旁的三人。
樓懷仁驟然悶哼一聲，耳鼻溢血，雙眼一閉，往後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