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有時候比甜酒醉人(2)
「我知道,爸爸。」
「我為你感到高興。你準備什麼時候把你的白馬王子帶來讓我們見—下?」
紀小佩臉紅了,撒嬌說:「爸爸!」
…………
這次談話很重要,但是它沒有產生紀南所期望的那種效果。
處在戀愛中的人是不可能進行那樣冷靜的思考的。
又過半個月,紀小佩讓金超和父母親見了面。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已經出落得有幾分城市人氣質的金超,穿上紀小佩為他在百貨大樓購置的西裝,隨著紀小佩來到紀南在方庄的家。
方庄是北京南城最早建設的居民小區之一,環境優美,配套齊全,當時,住方庄還是身份的象徵。小區西北角的幾座塔樓是北京幾個宣傳文化部門的職工宿舍。有幾位重要領導和著名作家也住在這裡。
見面之前紀小佩成了金超的「同謀」,共同設計了怎樣贏得兩位老人好感的方案。紀小佩囑咐金超,你不用多說什麼,父親不喜歡夸夸其談的人。金超說,我本來就不是夸夸其談的人。紀小佩笑了,自認為囑咐是多餘的。
在紀南和駱丹面前,金超做得很好,他表現出來的比實際更沉默寡言。沉默寡言的男人容易給人留下好的印象。
駱丹毫不掩飾對這個未來女婿的喜愛,笑得合不攏嘴,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推到金超的面前。金超得體地說到他們在學校的生活,談到某位當紅作家的作品:「……其實,作家的較量最終是思想功力的較量。我認為他最近的幾部作品顯示出了思想力量的不足……照此下去,他會走出人們的視野……」
他熱烈地誇讚最近廣有影響的一部長篇小說,他說這部作品真正寫出了變動著的歷史和活躍其間的人的歷史命運……紀小佩很吃驚金超把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述發揮得這樣好。
紀南用父親一樣的目光看著金超,儘管他不完全同意這個年輕人對這部作品的評價。
有一次,紀南對小佩說:「農村青年比城市青年更有人生動力。你看北京的各個部委機關以至於科研院所、大的企業單位,最傑出的人材,在最關鍵崗位上工作的人,往往是從外地農村考到北京的大學畢業生,相反,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反倒佔據不了重要的工作崗位。」
紀南認為未來的女婿金超為他的話提供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佐證。
送走金超,駱丹馬上眼睛明亮地對女兒說:「不錯,小佩,真的不錯呢!」
她們一齊把目光投向紀南,好像在期待他的總結一樣。
紀南含著笑,說:「我看不錯。」
紀小佩撲上來抱住爸爸,熱烈地看著他的眼睛,說:「爸爸,謝謝你!」
金超和紀小佩的愛情關係發展得很好,但是在紀小佩告知父母親以前,同學中只有一兩個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就連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苗麗都沒有看出來。
陸明還沒有作出抉擇,但是隨著金超和紀小佩之間關係的發展,他理智的天平正在向父親選擇的方向傾斜。正是這種傾斜,伴隨著綿長的痛苦。現在他彷彿害怕見到紀小佩,盡量躲避著她。他自己心裡也清楚,他躲避的是在這之前幾乎已經被自己認同了的一個事實。
躲避這個事實就意味要面對另一個事實。他開始和另一個事實中的姑娘見面。
姑娘叫曲遠征,一個很累很苦的名字,但是她的命實在是好極了:高中一年級就被做副部長的父親送到了美國讀書,在那裡一直讀到拿了碩士學位,現在回到國內,被在北京註冊的遠東國際貿易總公司「搶」了去,在那裡做文秘工作。
婚事是在曲亦然副部長和陸明的父親陸嘉亭之間張羅起來的。他們曾經在中央黨校高級幹部理論學習班做過同學。
曲亦然對自己的掌上明珠說:「陸嘉亭很快就要調到北京擔任重要職務……我是說你們接觸一下,最要緊的還是要看陸明這個小夥子人怎麼樣,有沒有前途……」曲遠征聰明過人,知道父親在說什麼。
曲遠征在美國生活了將近十年,做事的風格也美國化了———她開著白色本田轎車來到中國文化大學,把正在學生會開會的陸明從教學樓上叫了下來。站在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下面,陸明面對突然出現的曲遠征困惑不已。
曲遠征就像對早已熟識的老朋友說話一樣,解釋說:我父親是誰,你父親是誰,我是誰,你是誰。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曲遠征說:「因為我剛才說到的那層關係,所以我認為我們在一起吃一頓飯對誰來說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更何況這是你父親,同時也是我父親的期望。」
陸明笑了:「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曲遠征在法國梧桐樹下面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陸明遠比他想象的要好。如果從樓上走下來的是一個猴子一樣的人,她也會說出同樣的話,發出同樣的邀請,但那只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不會從中感到幸福。現在她很幸福。
陸明就被曲遠征拉到北京飯店吃了一頓飯。在北京,北京飯店的飯菜並不是最出色的,陸明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帶他跑那麼遠的路來這裡。
他們談得很好。
曲遠征長得不漂亮,甚至可以說非常不漂亮,但是她有一種別的姑娘很難具備的氣質,這種氣質傳達著這樣的信息:我不但擁有未來,我同時擁有整個世界。所以,她言談舉止熱情奔放,揮灑自如。她無需賣弄在美國的見聞,在中國的見聞就夠她述說的了。她會用不多的語言向你展示一個你從未經驗的世界,儘管她說的不過是你每天都看到和聽到的東西。她有看問題的獨特視角。和她在一起,你會覺得你暫時脫離了日常生活的沉悶,進入到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