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故鄉!(2)

故鄉!故鄉!(2)

村長金秋明親自到金喜財老漢家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金家凹頭號人物現在顯得灰頭土臉,完全不是金超在家裡時的那種樣子,不知道是金超在變還是金秋明在變。

金秋明見到金超就像見到鄉長那樣恭順,說著奉承話。

金超看著這個曾經天神一樣影響和決定他家命運的人,態度有些冷漠,說話沒油沒鹽。

金喜財老兩口忙不迭伺候在金秋明左右,為他點煙倒水,臉上堆滿恭順的表情。

村長只坐一會兒就走了,金超尾隨在父母親身後送他出來。

金超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姿態,變得很客氣,請村長多關照。

金秋明滿臉堆著笑意說:「金超你放心。」並且毫無必要地握住金超的手,說:「咋你們回喀!」

他們回到窯里的時候,歡笑又開始了,紀小佩滾在那些婆姨女子們中間。

紀小佩的心情非常好。她完全被這裡濃濃的鄉情打動了,她也深深地愛上了不言不語的兩位老人。她大大方方地和人說話,給人講述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她也在觀察金超。在這塊土地上,金超流露出的純真本性讓她的心充滿了愜意和愛的感覺,她好像重新發現了那個已經成為丈夫的人的內在價值……她暗暗地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待他,他值得她好好待他。

當她的思緒在某個空檔往前回溯的時候,她想到了她在金超的筆記本里夾的三百元錢,他們在頤和園後山一個僻靜地方的第一次親吻,不久前他們在新房裡「一起」犯的錯誤……她覺得這都是她生命的期望,是她在出生前就命定要發生的事情。

說笑間,金超突然問:「哎?我怎麼一直沒見金耀呀?」

說笑聲馬上停止了,一下子靜得厲害。鄉親們說天不早了,該回去了,紛紛從炕上下地,找各自的鞋,然後就腳步紛亂地走了。

站在小院里,紀小佩看到太陽正隱沒到群山之中,西面的半個天空,顯出一種藕荷的色澤。虎跑過來蹭她的腿,討好她。

她知道鄉親們是因為金超那句問話走的,這裡面顯然有一些原因。她無心關照虎的情緒,也隨後回到窯里來了。

「日他媽金耀這娃是活撂了。」金喜財很激動,忘了跟在身後的剛剛見面的兒媳婦,對金超說。母親用唉聲嘆氣加強著老漢那句話的真實性。他們又在剛才各自的位置坐下來。

金喜財老漢在煙荷包里挖煙,這時他才看見紀小佩,短暫地想了一下,他剛才的罵人話有些不妥。他決定不再用那樣的口氣說話。

「這娃是活撂了。不務正業呀!先是說去當煤礦工人,他下不了那個苦,就離了隊伍,又不回來,在礦上胡逛。礦上啥人沒有?咋能不學壞?吃喝嫖賭,狗日……撂了撂了。」

金喜財老漢擺著手,面部扭曲,像是忍受很大精神痛苦似的不願再說下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金超語氣很嚴厲。他很不滿意父親當著小佩的面說弟弟「吃喝嫖賭」,即使有那樣的事也不應當說。這不光彩。

母親膽怯地看了看已經成為大人物的兒子,替父親回答說:「鄉上來人把他抓去了。兩天了。」

「為什麼事?」金超從炕上跳下來站到地上,聲音很大地直衝著父親問。

小佩試圖拉他重新坐下來,他甩脫了她的手。

「告訴我,怎麼回事?」現在,金超身上已經有了當家人的色彩。

兩位驚恐而內疚的老人相互補充著總算把事情對兒子說清楚了:

金耀在崔家溝煤礦逛了一年半之後,有一天突然回到家裡來了,說是哪兒也不去了,要在承包土地上種藥材。但是他一次也沒到地里去,總是心神不定地在窯里蹴著。原來他是把鄉衛生院給撬了,偷了電視機、顯微鏡、投影儀和七百四十三元現金,連夜用衛生院的自行車馱到崔家溝煤礦銷贓。電視機賣了三百元;顯微鏡比電視機值錢得多,但一般人用不上,只賣了二十五元,買主說是「拿回家給娃耍喀」;誰都不知道投影儀是做什麼用的,也就沒賣出去,金耀把它扔在一座石橋下面了。

崔家溝煤礦人雖然很多,但金耀在那裡已經晃蕩了一年半,所以能指認他的人不在少數,案子很快就破了。聽說谷庄驛鄉政府馬上就要把他送到縣公安局──當地人都知道,一個人要是被送縣公安局,這個人必定是完了:一定會被判刑的。如果不送縣,村長金秋明對可憐的金喜財老漢說,只有一個辦法:給鄉領導送上一萬元錢,人馬上就會放回來。

金喜財爭辯:「我哪裡就有一萬塊錢?」

金秋明說:「你家金超在北京掙大錢哩嘛!你金喜財是大能人,能有這樣一顆好兒哩嘛!」

金喜財老漢恨恨地說:「我一分錢不送,把狗日的槍斃了才好!」

窯里又安靜下來,可以聽到喘息的聲音。

金喜財偷看了兒子一眼,希望他對這件事情的性質做出品評。但金超抿著薄薄的嘴唇不說話,帶著一臉的慍色。母親又要往兒子的茶杯續水,紀小佩接過來,先給不知所措的父親面前的泥壺裡續了水,然後才給金超續上。金超用一個動作做了會意的表示。眼下他對紀小佩比對自己的父母親要客氣一些。

紀小佩低聲問金超:「有什麼辦法么?快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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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在人性與權力中的知識分子:危險的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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