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七(3)
黃小雲知曉胡醫生的意思,便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樓里的姑娘們都齊了,打著哈欠來到師師屋裡:
「這個臭師師,弄得我們也睡不好。」符霞霞說。
「不是師師讓你來,是媽媽讓你來。」
「三更半夜的,叫我做什麼?」
「胡大人看看你有沒有病。」
「你才有病呢!」
黃小雲說:「讓師師好好歇著,咱們到天琴閣去點亮燈盞,好讓胡大人看明白。」
大家又移步來到天琴閣,裡面燈亮著,一個人坐在案前,胡醫生在門口站住,向屋裡望一陣說:
「那個執筆的人是誰?」
「一個客人……」黃小雲沒說此人就是柳七。
「此人眉清目秀,氣宇軒昂,可不是一般人物……」胡醫生說。
「沒想到胡大人不但看病,還看相吶。」黃小雲調侃地說。
「不瞞樓主說,我這看相還講求三條原則:說不清楚不看,說不準不看,別人不信不看。」
「我看相呀,也有三條原則,」佳娘笑著說:「非天非地非人不看。」
胡醫生正想問個明白,鶯鶯說:「怎麼和胡大人開這種玩笑?」
「哼!」佳娘不服氣地說:「他也太能吹牛了,說他能、他就能得不得了,好像成了神仙似的,如果有能耐,猜猜屋裡的人姓什麼叫什麼吧。真是的。」
佳娘說話聲音雖低,卻被胡來聽著,便轉過臉來說:
「姑娘,如果我真的猜中了,你該輸我什麼?」
「你先說,如果猜不準,你輸我什麼吧?」
「輸我這一世聲名。」
「你的聲名值幾個錢呀?」
胡來不置可否地一笑:「姑娘你輸什麼吧?」
「輸,輸我這一身……」她想不起來該是一身什麼。
「姑娘開玩笑,你這一身我胡來是不敢要的,如果後院起火,我這聲名可就差了,那樣我雖然贏了,還不如輸了呢。」
黃小雲仰頭大笑:「真是個正人君子呀,把問題說得那麼嚴重——我看也別打什麼賭了,胡大人不妨說出來,也好讓女兒們開開眼界。」
正在寫字的人聽到門上的議論,放下筆,站起來:
「胡醫生,師師病情如何?」
「原來你們認識呀!」黃小雲說。
「不是剛才見過面嗎?」
「噢,還是不認識,胡大人,你看了他是誰吧。」
胡來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隨口吟出一首詞來:
平生身負,風流才調。
口兒里,道知張陳趙。
唱新詞,改難令,總知顛倒。
解劇扮,能NFEE4嗽,表裡都峭。
每遇著,飲席歌筵,人人盡道。
可惜許老了……(柳永詞《傳花枝》,詞的下半闋如下:
閻羅大伯曾教來,道人生,但不須煩惱。
遇良辰,當美景,追歡買笑。
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廝好。
若限滿,鬼使來追,待倩個,掩通著到。)
柳七聽到這裡,上前躬身一禮:
「胡大人……」
佳娘上前將柳七往後一拉:
「胡大人剛才吟的是什麼呀,你總得回答我的問題才行。」
「姑娘是絕頂聰明的人,可知方才我吟的是什麼?」
「不是柳七的詞么,可和我你的賭有什麼關係么?」
鶯鶯上來:「別耍賴了,你已經輸了。」
大家都心裡詫異,不知這胡來究竟是原來見過還是通過看相而知道柳七的,但胡來這一吟詞,黃小雲心裡便如念珠般轉開了:
「連胡大人這樣有身份的人也知道柳七,可想這柳七的名聲多大了,看來得好好對待他,對他好了,興許會得些意想不到的好處。」想著,黃小雲立馬堆下笑來:
「都怪師師,弄得亂七八糟的,冷落了官人,官人莫要見怪。」說完,心裡道:「柳七啊柳七,我閉樓三日,可全是因為你三寸應該爛掉的舌頭,三日,我秦時樓的損失可不小,每個人只賺五兩銀子,這一天也是一百五十兩,三天,可是近五百兩啊,這五百兩去買人頭,也能買兩顆回來——柳七啊柳七,這閉樓三天的情真可謂比天還高,比海還深,你能報答得清嗎?」
柳七對胡來說:「沒想到胡大人也喜歡這鄉野俚曲,多謝,多謝。」說著話,他感覺到一種不自在來自黃樓主那裡,再看看時而殷勤非常忽而又低頭沉思的黃小雲,心裡明白了幾分。
「柳耆卿,今天又有什麼新作呀?」
「大人,我正在琢磨給樓里的幾位妹妹填詞,好讓她們有個唱頭。」
「難得,難得,大詞人為秦時樓填詞,如果傳出去,又有幾個名妓出世。」
「胡大人,莫要取笑,她們知名與否全在自己,和柳三變關係不大,我只是閑來作這些詞,好充當樓里的開支而已。」
「耆卿也太過謙遜了,這東京誰個不知你,哪個妓家出名不是因你一首詞?想當初,楊樓(東京城裡最大的酒樓之一,和樊樓、八仙樓稱為京城三大樓。客人常有兩三千人。)只是十來號人,自從你柳七時常照應,而今每天有將近兩千餘人在那裡飲酒作樂,而且唱的大多是你的詞——現在,街頭巷尾有一句話,哪裡唱柳詞,哪裡就有美女;哪裡有美女,哪裡就必有柳詞——剛才我和這位姑娘打賭,實際上,你往那兒一坐就是柳七了,哪個明眼人看不出來?」胡來停了停,望著書案上未乾的墨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