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九(4)
「還望官人多多指教。」
「媽媽,不要性急,留詞之事,小生自有計較。」柳七站起來:
「我願以貴樓門楣上的木蘭花為調,給眾位妹妹們獻詞。」
「官人,佳詞每首該多少潤筆?」
「五十兩足矣!」柳七說。
「天哪!」黃小雲心裡叫苦,好個柳七,一首詞能值五十兩,那是銀子,不是破銅爛鐵,我這樓也是剛剛開張,一點進項也沒有,哪裡開支得起?
柳七見狀,知道黃小雲心中犯難,暢然說道:
「樓主如果有難處,可以先記賬上,待日後慢慢消除,只是我一直憑這桿禿筆掙些零用錢和給妹妹們的花費,所以不敢破了潤筆之規矩……」
「哪裡哪裡,」黃小雲見狀趕忙說,「柳七的詞是千金也難得來的,何況區區五十兩,只是敝樓才剛剛開張,資金一時周轉不過來,這樣吧。」說著環視一周,眼睛落到酥娘身上說:
「只要是柳七寫給樓里姐妹們的,就按五十兩一首記賬,如果題給秦時樓或木蘭花者,再外加十兩,以六十兩一首記賬。待日後稍有寬餘時,奉還給柳七官人。」
酥娘答應了,取來賬簿。柳七道:「無須記在簿上,記在心裡就行,我柳某用錢,從來沒有打條子的習慣。」眾人見柳七如此爽快,心裡十分高興。
「秦時樓,木蘭花,柳枝、海棠和杏花,」柳七叫著,「我今日就以『木蘭花』為詞牌填詞,請師師彈曲,安安筆墨伺候,三位佳人出來歌舞。」
師師方才一段《玉女搖仙佩》驚得他人不敢撫琴,此刻柳七要依「木蘭花調」填詞,她便調絲理弦,將《木蘭花》反覆撥弄……
剪裁用盡春工意,淺蘸朝霞千萬蕊。
天然淡濘好精神,洗盡嚴妝方見媚。
風亭月榭閑相倚,紫玉枝梢紅蠟蒂。
假饒花落未消愁,煮酒杯盤催結子。
眾女兒清口玉音,齊唱柳七那首《木蘭花》。柳七握緊筆管,醉眼中望著海棠——這個秦時樓中不言則已、出言驚人的女子,在硯台上輕輕舐滑筆頭,刷刷刷,草下另一首絕唱:
東風催露千嬌面,欲綻紅深開處淺。
日高梳洗甚時忺,點滴燕脂勻未遍。
霏微雨罷殘陽院,洗出都城新錦段。
美人縴手摘芳枝,插在釵頭和風顫。
寫完了,在前邊小楷題明「木蘭花」、「海棠」字樣,輕輕擱筆道:
「海棠姑娘,這首小詞伴你如我,在我離開秦時樓后,願你能在吟唱它的時候,記起曾有個寫詞填曲之人。」
海棠笑吟吟走上前來,將詞默讀一遍:「官人,謝謝。」縴手在柳七手心劃過,使柳七覺得她像一朵飄逝的流雲。旋轉的流雲,舞動的流雲,從高空之上落到這裡:
「我來了,你高興嗎?」
來者與去者,帶來了什麼,留下了什麼,帶走了什麼?男人和女人,是什麼將他們聯結在一起?是什麼讓他們彼此分離?是什麼構成了分別後念想的因素?
「我不願意別人也像我一樣,聽到這種聲音。」
男人的仇恨,女人的嫉妒,在什麼情況下產生,在什麼情況下消失,在什麼情況下產生新的東西?
「唉呀,官人。」一句喊叫打斷了柳七的思緒,是柳枝,邊舞邊有些埋怨地望著他。
「別急柳枝,有你的。」說話間,他重新拿起筆來:
黃金萬縷風牽細,寒食初頭春有味。
NFDC1煙尤雨索春饒,一日三眠誇得意。
章街隋岸歡游地,高拂樓台低映水。
楚王空待學風流,餓損宮腰終不似。
柳枝不等紙上的墨跡干透,扯去邊舞邊吟,和著曲子,渾然一體。
「官人,好高的才情。」黃小雲說著捧酒上來,在柳七杯中滿滿斟上:
「官人,我先敬你一杯——女兒們,先停歌舞,給柳七官人敬酒呀——」
柳七在眾人頻頻敬酒中,早已喝得七分醉了,搖搖晃晃站起來。口裡念道:「不堪……尊酒……頻頻。惱……人……轉轉愁生……多情爭似……無情。」眾人聽得不甚分明,黃小雲叫道:「柳七醉了,醉了有好詞,快些記下來。」
待她們鋪開白紙,準備記錄時,柳七已頹然倒在蟲娘懷裡。蟲娘正要將他推開,見鶯鶯給她使眼色,便不再動彈,任他柳七那雙手伸到什麼地方。
眾人見柳七已經醉倒,便停了歌舞,講些閑話。孫春見大家有些掃興,便自告奮勇地站起來:
「這樣吧,我給大家來段助興如何?」
鶯鶯道:「就你那幾刷子,誰人不知,不說也罷!」
孫春見鶯鶯如此奚落他,心中不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這段書可是好聽呢。」
「再好也是下三爛的玩藝兒,誰個稀罕!」話沒說完,黃小雲道:「鶯鶯,怎麼這樣和官人說話!」然後轉過臉,對孫春燦然一笑道:
「官人,女兒們就愛聽你的書,你講,你講。」
孫春看著鶯鶯,冷冷一笑道:
「大唐盛世,歌妓如雲,才子如風,風吹雲散,風吹雲聚,聚散間留多少才子美人佳話。」停頓一會兒:
「且說,有一位才子,姓崔名涯,一生浪跡漂泊,好做花前月下客,曾遇到天下奇妓李端端,這李端端何奇之有,且聽崔涯詩,詩中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