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十一(3)

木蘭花令十一(3)

另有人喊道:

「身份高的,人品能好嗎?」

又一個道士模樣的說道:

「出錢多的,人品就更成問題了。」這話只有柳七聽見了,柳七聽他口音有些怪異,便插言道:

「先生來自哪裡,要去哪裡?」

「呵,某家華州下邽人氏,現在回華州去了。」

「你是路過,還是來京城公幹?」孫春問。

「某家在京城多年,這次險些丟了老命,好好好好,皇上開恩,免我一死,某家正想告老還鄉去哪。」

柳七心頭一震,在京城皇上身邊為官的人中,除了寇準是華州人,沒有別的,難道這人是丞相寇準不成?想到這裡,柳七躬身施禮:

「大人莫非是……」

「不說啦不說啦,你知道我啦,我知道你啦,好啦好啦,聽曲吧。」說完老人佝僂著背,穿過人群走了。見他身邊一個跟班也沒有,柳七平生許多感慨。

樓上黃小雲的話也到了尾聲:

「……所以我說,人品好和愛玩女人不是一回事,請你們記住了——我的話沒錯,我的話完了。」說完,哧溜一下,便不見了人影。

「一派妓家行話,常人難解,難解呀。」那人說道。

樓上又先後換了幾首曲子,都唱得貼切入耳,很得眾人的歡心,有幾個富家子弟按捺不住,早往樓上投了荷包,以求和唱曲的一晤,可他們投上的東西,不一會原封不動地由小安安送還下來:

「各位老爺,心意姑娘們領了,可這荷包兒不能輕收,待日暮天暗,燈火齊放時,由熟人領著來吧。」

柳七知道,這又是黃小雲抬高身價的怪招,便向小安安做個鬼臉,小安安見了,徑直來到他跟前,一本正經地說:

「老爺如果有意,可找個熟人帶來,否則,鄙樓不好接待。」

柳七高聲說:「好,我一定請熟識的、在朝廷為官的貴人引薦,我一定來。」

柳七的話在人群里引起一陣喧嘩,誰也不明白,逛妓院,竟有這麼個規矩。

小安安轉身上去不久,秦時樓上突然安靜了一陣,眾人正不知何故,忽聞得一聲響亮的牙板,接著一陣急錯的琵琶聲破空而來,柳七身邊那個人驚得「啊呀!」叫了一聲。

眾人均屏聲息氣,側耳傾聽這天外來音,梧桐樹闊大的葉子在聲浪的衝擊中微微顫抖,並在陽光中滲出快意的綠汁來。瓦楞上的小鳥,被這琴聲震得不敢飛起,斂著翅膀、縮著脖子不敢出聲。遠天流雲舒捲,近地泉水凝滯,人心忽上忽下,面容如痴如醉,絕妙處,忘了叫好,心隨旋律激動,身隨節拍翩翩,即便到了仙境,也不過如此。

「好個師師,終於又出場了。」柳七心裡好感嘆,細思三天來的恩恩怨怨,不知怎的想哭。

「我的好師師,你這一曲即興,分明是彈給我聽的呀,是你相思與悔恨中激切的挽留之情,你這番情意,叫我怎樣報答。」想到這裡,柳七文思如涌,急忙忙來到對門的小店,索來紙筆,寫下一首《留客住》。

留客住——贈樓里即興彈琴者:

偶登眺,憑小闌、艷陽時節。乍晴天氣,是處閑花芳草。

遙山萬疊雲散,漲海千里,潮平波浩渺。

煙村院落,是誰家綠樹,數聲啼鳥……(《樂章集·留客住》。)

寫完了,捲成一束,給孫春讓送到樓上,孫春也懶得動,將詞箋拴在一塊石頭中,輕輕拋了上去。

樓上琴聲稍止間,露出一聲清麗婉轉的叫板:「偶——登——眺,憑小——闌,艷陽時——節……」

樓下的眾人終於禁不住大叫:

「好啊,好啊,唱得好——」待唱到「乍晴天氣,是處閑花芳草」一句時,柳七旁邊那個人也是心潮起伏,不能自抑:

「絕妙好詞!絕妙好詞啊!」他一邊叫著,一邊在地上轉來轉去,好似一個將軍,做出臨戰的準備一樣。

柳七的心已有些平靜,在如此的平靜里,他才能如一個過客一樣品咂樓上傳來的字字句句:

閑情悄。綺陌遊人漸少。

少年風韻,自覺隨春老。

追前好。

帝城信阻,天涯目斷,暮雲芳草。

佇立空殘照(《樂章集·訴衷情近》。)。

樓上的師師,唱到柳七所假設的將來慘景,聲淚俱下,聽得眾人嗟嘆不已。

歌罷,餘音裊裊,終久纏綿於心而不去,富家子弟,聽罷這一曲亮麗的歌聲,再也不敢輕易亮出自己哄騙妓女們的裝幾塊碎銀的荷包。他們隱隱覺得這秦時樓雖是紅塵中妓院一座,可裡面有的是至純至情的女子,能和這樣的女子詩酒談樂,才真正算上檔次。

柳七看看左右,不見了那人,正疑惑間,見那人也袖藏花箋,徑自來到樓門,將它交給安安。

安安上去不久,樓上傳來蟲娘的歌聲,這歌聲正好沖淡了此時人們緊縮的心,使其寧靜而淡遠:

何處可魂銷。

京口終朝兩信潮。

不管離心千疊恨,滔滔。

催促行人動去橈。

記得舊江皋。

綠楊輕絮幾條條。

春水一篙殘照闊,遙遙。

有個多情立畫橋(張先詞《南鄉子》,見《強村叢書·張子野詞》。)。

此時那人已回到原來的地方,同樣地傾聽自己寫的詞,玩味了一陣,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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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蕩不羈、風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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