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章 斗舞
「都坐吧。大年下的,別折騰了。」
皇上拿眼掃了一眼殿內的眾人,看著大家一個個溫馴地低著頭,他很滿意地收回眼神。
他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威嚴地說完這句話,眾人方從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爬了起來,這會子連點兒動作都不敢有。
皇上發了話,眾人自然不得不從。再說又跪又站的滋味總不好受。採薇還不習慣跪人,跪在地上已經過了片刻,那冰涼的地磚畢竟不比暖熱的炕頭,誰的膝蓋都是血肉做的,她頭一份就受不得,都是暗暗咬牙忍著。
這站還不敢站直,得低著頭弓著身子,別提多難受了。
聽見皇上這一聲令下,採薇真的如夢大赦一般,跟著陸瑛來到屬於自己的座位邊。
那是靠近門邊的一個位置,陸瑛雖說是錦衣衛指揮使,但職位不過是正三品。還沒有採薇的一品高呢。
當然採薇那不過是皇上給的一個榮耀罷了,哪裡有陸瑛這般有實權?
他們的位置自然不能太靠前,待他們坐定后,採薇這才偷偷打量了一眼眾人。
皇上坐在正中間,旁邊則是眾位妃嬪。
左手邊正是當今最得寵的皇貴妃汪氏,她一身雍容華貴的銀紅宮裝,頭上插金帶銀,簪著丹鳳朝陽的金步搖,金光閃閃,璀璨華貴。
如今中宮皇后亡去多年,皇上也沒再封皇后,這汪氏代理六宮事宜,自然尊貴無比。
她是成王趙鈺的生母,所以,成王才敢有恃無恐,敢和太子比肩。
皇上右手邊的妃子穿著貴妃服色,眉眼低斂,穿一身玫紅宮裝,膚光勝雪,脂光粉艷,姿色不俗。不過她沒有皇貴妃汪氏那般明烈張揚,美則美矣,卻不顯山露水。
能坐在皇上身邊的,估計位份也不低。
再往兩邊就是五六個各色宮裝的嬪妃,看樣子也都是有封號的。能來這樣場合的,自然在六宮裡都是各宮的主子。
太子攜同太子妃坐在左下手,算是同輩里最靠前的了。
採薇打量著那位太子妃殿下,面容沉靜,眉清目秀,應該也是出身名門的。
太子旁邊就是成王殿下,因為成王還沒有正妃,所以說他單獨一人坐了一桌。
再往下則是幾位年紀不大還未封王的皇子,兩個人拼就一桌。這幾位皇子不過十歲出頭,卻個個面容端肅,少年老成,既不交頭接耳,也不眼睛四看,可見天家規矩很是嚴格的。
對面右手邊第一個便是固安公主,她沒有嫁人,自然也是單獨一人坐一桌。
再下手就是固菱公主,只是固菱公主一頭雪白的頭髮上戴著一頂黑沉沉的絨帽,面上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亮亮的眼睛,不過那雙眸子卻是驚世駭俗的紅色。
她坐在那兒十分安靜,垂著頭,也不敢看人,不似固安公主那般神采飛揚,明眸善睞。
原來固菱公主也能到這樣的場合!
都說皇上十分心疼這個女兒,一直把她藏在後宮裡,鮮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因為她,才使外祖父一家罹難,沒想到皇上還讓她出來參加御宴,難道就不怕臣下們非議?
也不知道以往是否這樣?
採薇對著固菱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迎上抬頭看過來的固菱公主。固菱公主雖然還有些膽怯,但那雙眸子卻很溫和,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就錯開了,像是林間小鹿那無辜濕潤的眸子。
採薇心內震撼極了,看樣子,固菱公主是認識她的。看來那次她落水被採薇救過來之後,她是感恩的。只是久處深宮,未曾和外人接觸,她心裡還是忐忑的。
採薇看了她一眼之後,也沖她笑笑,很快別開了眼眸,不去刻意盯著她瞧,也免得讓固菱公主心裡有什麼卑微的感覺。
「往年固菱公主也出席御宴嗎?」她終是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悄聲問著陸瑛。
陸瑛也瞥了一眼固菱公主,這才對著她悄聲道,「往年並沒有見固菱公主出來,不知道今年她為何出來了?」
陸瑛顯然也弄不懂皇上的意思,反正這是他的女兒,不管是否讓她出來,他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再說固菱公主不過是得了病而已,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物,何必藏藏掖掖的?
她能夠出來參加這樣的場合對她也並沒有什麼壞處。
皇子公主下手坐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和家眷。至於那些皇上的兄弟姐妹一輩的,王爺們自然是在封地,不奉召自是不能進京。
採薇把大殿內的眾人都看了個遍,在陸瑛的指點下,也略微記住了一些人。
這麼闊朗的大殿內,擺了三四十張長條桌子,整個殿內擠擠挨挨好不熱鬧。
只是皇上不發話,大傢伙兒只敢望著面前的桌面發獃,沒人敢開口的。
「這就開始吧」。皇上顯然也不喜歡這麼死沉的氣氛,當先捧著自己面前的金杯,沖大家笑了笑,「飛雪迎春到,風雨送春歸。又是一年新春,又是大雪紛飛,大傢伙兒平時都忙於政務,勞累一年了,這會兒好不容易過個團圓年,眾位愛卿和夫人就跟在自己家裡一樣,別拘束著,放開了喝,朕先干為敬!「
他這麼說著,就把那個金盞里的酒,一仰脖子幹了。之後,他對著大傢伙兒亮了一下金盞,哈哈大笑道,「都幹了都幹了,別藏著掖著的。」
大家見皇上高興,紛紛端起酒杯,就有一個老臣站起來,湊趣兒說著吉祥話,「瑞雪兆豐年。這大的雪,來年可以枕著饅頭睡了。」
「哈哈,林愛卿說的是!」皇上心情大好,對著那位老臣舉了舉手,那位姓林的老臣就一仰脖子幹了。
「給林愛卿滿上。」皇上哈哈大笑著,命一邊兒伺候的宮女斟酒。
一邊的皇貴妃汪氏也端起自己金杯,側頭看著皇上微笑道,「臣妾也敬眾位夫人一杯吧。」
「該當的該當的,愛妃今兒要讓眾位夫人喝好。咱們朝中的大人們能齊心協力為政務出力,眾位夫人也是功不可沒的。」
皇貴妃汪氏就對著眾位女眷舉起金杯,笑道,「來,諸位夫人,咱們也干一杯。」
夫人們忙端起酒杯,站起身來,紛紛道,「臣婦們敬皇貴妃!」
採薇見狀,忙端起面前的銀杯,跟著眾位夫人幹了杯中酒。
「你們也別枯坐著,都跟各位夫人們喝一喝,今夜不把眾位夫人們喝倒,可就是你們的不是了。」皇上又點著身邊的幾位嬪妃,半是玩笑地交待著。
就有幾位有誥命身份的夫人跟皇上開著玩笑,「皇上,臣婦們不勝酒力,可不敢喝醉了出醜。」
「怕什麼?」皇上一擺手,甚是豪氣,「你們一年到頭操勞家務,也該歇歇了。明日又不上朝,家務事兒留給你們男人處置吧。」
這話一落,眾位夫人們都忍不住笑了。
採薇還是頭一次見這麼體貼人情的皇上,忍不住笑得拿絹子握住嘴,縮著肩膀不敢笑得太大聲。
陸瑛見她這副樣子,也笑著貼向她的耳根,「喂,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就怕的這個樣子!」
「我哪裡是怕了?我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得太丑,你豈不是沒面子?」
陸瑛哭笑不得,執壺給採薇倒了一杯。
採薇方才喝了一杯這酒,發覺味道不錯,甜甜的,帶著一股子米的清香,顯然是上好的米酒,此時溫熱了喝,越發別有滋味。
陸瑛想給她奪下,卻怕動靜過大,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好親自給她拭了拭嘴角,貼著她的耳根,小聲勸著,「這酒雖然好喝,不過還是少喝些,莫要貪杯!這酒的後勁兒大。」
採薇笑著點點頭,「曉得,這樣的場合我可不會給你丟臉,放心吧。要喝咱們還是回家痛快的喝一場。一醉方休。」
陸瑛聽著這豪氣萬千的話,忍不住咧嘴笑開了,他的女人,果然爽快!
對面上手的固安公主一直拿眼盯著他這一桌,見這小夫妻兩個耳鬢廝磨的,甚是親熱,她那一張小臉都氣白了,雙手絞著一方真絲綉帕,恨不得把那張帕子扭成麻花。
對面的太子趙鎮顯然注意到妹妹的異樣,忍不住咳嗽幾聲,悄悄地提醒她,哪知固安公主一點兒都不知道收斂,瞪他一眼,誰也不看,眼睛里只有陸瑛夫妻兩個。
兒女的動靜,皇上很快也發覺了。他面色不快,看向固安公主的眼神很是不善,他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囂張跋扈,認定是自己的,就必須得到。
可陸瑛豈是她能駕馭得了的?
如今陸瑛正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將,人家已經娶妻,她還這麼盯著人家看,讓那些臣子們看了會說什麼?
他想了想,端起自己的金杯,看著固安公主喊道,「固安,你坐著發愣做什麼,還不幹了?」
固安公主如此失態,皇上實在忍不住,只好出聲提醒,以免別人看出什麼端倪。
畢竟今晚不同尋常,這麼多大臣都看著呢,再說天家事就是天下事,固安公主貴為嫡長公主,外頭有一點子非議,他們皇家的臉往哪裡擱?
陸瑛旁邊則韃靼三王子,固菱公主下邊是托斯托公主,這廝可不是省油的燈,早就瞧出了什麼端倪,見皇上急著掩飾固安公主的失態,不由抿唇冷笑。
她剛見陸瑛的第一面,也是驚為天人。如今陸瑛對著採薇殷切親密,她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她到底是草原兒女,心中終究豪氣多了,見狀,就從桌後轉了出來,在殿內跪了,朗聲道,「皇上,喝酒太過單調,我有一個主意,不知皇上能否採納?」
對於韃靼的客人,皇上自然還是給她幾分面子的,再加上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不由高興地問道,「不知公主有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
「皇上,您的公主個個美麗溫婉,多才多藝。這些大臣們的家眷也都琴棋書畫俱通。即是辭舊迎新的時刻,不如大家都展示一番,也算是慶賀了。」
話落,一眾人都看向這個外藩公主,不知她是真心想讓大家慶賀新春,還是別有用心。
畢竟大家在這朝堂里,早就習慣了陰謀陽謀了。
皇上也頓了頓,不知這位公主到底何意?
「我既然提出來,少不得也要親自上陣的。請皇上允准,容我去換一身衣服,等會兒給眾位跳一支舞,可好?」
她都這麼說了,皇上再不答應,豈不是讓韃靼看不起了?
他點點頭,道,「除夕夜宴,來的都是自家人。眾位女眷們也是在家拘了一年了,趁著今晚可樂,不如拿出點兒絕活來,倒也無妨。」
皇上都發話了,眾位女眷也不得不從。就聽底下竊竊私語著,這是在商定一會兒給做什麼吧?
採薇暗自慶幸,幸好自己事先準備了點兒與眾不同的,不然,還真的不好應付呢。
論琴棋書畫,她可是樣樣稀鬆,沒的拿出來丟人現眼。
托斯托公主先下去更衣,皇上也讓固安公主換衣服準備著。
固安公主的舞採薇是見識過的,上次太子壽誕,她可是亮了一手的。
陸瑛見採薇凝視著固安公主出神,以為她慌張害怕呢,忙安慰她,「別怕,不管做什麼,走走過場就好,我都不會在意。」
採薇知道他這是安慰自己,不過她素來不是那等自甘不前的人,當然不願出醜。
她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托斯托公主換好衣裳進來,眾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過去。
她穿一套銀白的緊身舞服。上身光著膀子,豐腴的胳膊腕子上套了幾個玉玔,下身則是開衩的魚尾裙,一走動,露出雪白的小腿來。
那腳踝上還戴著銀鈴鐺,走動間,發出悅耳的響聲。
眾人倒吸一口氣,到底是草原的兒女,就是這般——性感。
採薇已經看到好幾個男人的目光都膠著在托斯托公主的身上了。她下意識地扭頭看陸瑛,卻見陸瑛兩眼放空,往前直直地看去。
「還好,陸瑛是個君子!」採薇拍拍胸口,暗想。
托斯托公主跳了一曲飛快的胡旋舞,這是失傳已久的舞蹈,傳說當年楊貴妃跳過這支舞,後來中土就沒再見過,沒想到這位托斯托公主竟然還會?
她的舞姿矯健有力,優美高貴,看得人嘆服不已。
伴著鏗鏘有力的鼓點,托斯托那身形越發靈活有力,像是一匹奔騰的野馬,跳躍不止。
一曲終了,鏗鏘激昂,殿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下邊就該固安公主上場了,中間就插了一段歌舞。
唱歌的乃是一個身材裊娜的女子,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清麗無雙的眸子。她身後有多位歌妓圍隨。
那聲音,如出谷黃鶯般,清新自然,婉轉悠揚,連採薇聽了身子都酥了半截,跟何況是男人吶。
「這麼好聽的聲音,也虧得這女子怎麼生來的?」採薇油然喟嘆,心想著這女子為何戴著面紗?難道是欲遮還休,還是丑得不能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