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 魔術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蓮葉深處誰家女,隔水笑拋一枝蓮。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東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誦書,十五能縫衫。十六採蓮去,菱歌意閑閑。日下戴蓮葉,笑倚南塘邊。」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開冷紅顏。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間。蒙君贈蓮藕,藕心千絲繁。蒙君贈蓮實,其心苦如煎。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採蓮一何易,駐馬一何難,遠山雁聲啼不斷,遠浦行雲白如帆。遠鍾一聲催客行,遠路漫漫俟客還。
牽我青驄馬,揚我柳絲鞭。踏我來時道,尋我舊時歡。回首望君已隔岸,揮手別君已淚潸。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
江南可採蓮,蓮葉空田田,莫言共採蓮,莫言獨採蓮,蓮塘西風吹香散,一宵客夢如水寒。」
歌曲描繪江南水鄉秀麗的風光、採蓮女的純潔活潑及她們真摯甜美的愛情情思。
在這寒夜裡唱來,格外引人注目。
皇上手中轉動著金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唱歌的蒙面女子,面色晦暗不明。
採薇閃了閃眸子,心想看這樣子,皇上怕對那歌姬有些意思了,今晚,不知會不會把她留在宮中?
這是這樣妙齡的女子,雖能做了皇上的女人,到底以妙齡之身陪伴著行將就木的老皇帝,倒是榮耀了,只是能有什麼樂趣?
不過各人追求不同,有的人熱衷於榮華富貴,這樣的選擇許是最好的。
她也管不了這些事兒,各掃門前雪罷了。
一曲終了,餘音裊裊。眾人都沉浸在這美妙的歌聲中,幾乎不能自拔。
「啪啪啪」,皇上竟然鼓起掌來,「朕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曲子,這是新出的曲子?嗯,詞兒寫的好,曲子婉轉動聽,唱曲兒的人,更好。」
一眾文武百官見皇上都如此褒獎此曲兒,自然也跟著捧場,紛紛鼓起掌來。一時掌聲如雷,那歌姬緩緩上前俯下身子謝恩。
林盡忠本就在皇上身邊伺候著,聽聞,忙彎腰往前一步,小聲道,「回皇上,這是前國子監祭酒穆時吟的孫女,並不是內務府新出的曲子。」
「穆時吟?」皇上眉頭蹙了蹙,似乎想不起來了,「就是那個個頭高高臉膛黑紅的河南人?朕記得他早沒了。」
「正是,皇上好記性。」林盡忠陪笑道。
「沒想到他的孫女倒出落得這般,跟陸老九的媳婦是一家子的吧?只是為何蒙著臉,莫非臉上有什麼疤痕?」皇上一心想看見穆采萍的臉,語氣也跟著急躁了些。
林盡忠笑著對穆采萍招手,「還不快把面紗除掉?」
一邊又在皇上跟前獻殷勤陪小意,「這不是姑娘頭一次在大庭廣眾下唱曲兒,要不是看在奴才的面子上,人家還不敢來呢。」
「呵呵,你倒是有心了。」皇上心情很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慢慢除掉面紗的穆采萍,上上下下打量著。
穆采萍本就容貌不俗,清麗可人,眉眼間透著一股子伶俐勁兒,那雙濕漉漉的眸子如同溫馴的小鹿,對於已近暮年的皇上來說,的確新鮮的很。
身邊的嬪妃雖然個個美麗可人,可都已經人老珠黃,如今見了這根嫩黃瓜,哪能不眼睛冒出綠光來?
「你叫什麼?唱得很好,朕喜歡聽。」皇上笑問著穆采萍,聲音里有一絲說不出的曖昧。
穆采萍雖然初次見皇上,不過林盡忠事先調教過了,一應禮數也都通了,這會子光想著入了皇上的青眼從此將要飛黃騰達,更存了一腔的爭強好勝,早把恐慌拋在腦後,把在家裡不知道練了多少遍的禮儀規矩悉數使出來,倒也顯得款款大方。
「會皇上的話,小女穆采萍,乃是過世的祖父所取,出自《詩經》,「於以采蘋?南澗之濱;於以采藻?於彼行潦。」
「好一個於以采蘋。賞!」皇上大讚一聲,對林盡忠使了個眼色。
林盡忠會意,對穆采萍點點頭,穆采萍跪下叩謝皇恩,之後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經過採薇面前的桌子時,她朝她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言下之意,採薇看得很清楚,無非是得了皇上的眷顧,將要飛上高枝,意思是讓採薇等著吧?
不過採薇才不屑於跟她爭什麼高低呢,各人過各人的日子,就算入了宮,能得到皇上的寵幸,也不見得事事如意。
宮裡嬪妃那麼多,身家背景各不相同。穆采萍不過是前國子監祭酒的孫女兒,父親只是個正八品的司業,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兒來?
她都沒看見一邊兒皇貴妃汪氏還有幾位嬪妃那陰沉沉的臉色嗎?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穆采萍會有這麼大的本事走了林盡忠的路子,這麼說來,她和江氏能從詔獄里順利出來,還是林盡忠使得勁兒了?
她不清楚林盡忠為何會幫穆家?
聽穆寡婦說,當年林盡忠看中了她生母李氏,也算是間接導致李氏自殺的原因了。這會子穆家還有另一個李氏嗎?
他這般幫著一文不名的穆家,到底是何居心?
採薇只覺得頭疼,揉揉兩邊的太陽,懨懨的提不起什麼精神來。
「你怎麼了?可是驚著了?」陸瑛心細,採薇有個風吹草動,他早就覺察了。
「放心,一切有我呢。別怕。」此時,他一句「放心」,讓採薇著實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穆采萍是不是跟林盡忠又憋著什麼壞水呢,只怕防不勝防。」採薇轉臉,小聲嘀咕著。
「不管有什麼陰謀陽謀,咱們只管靜觀其變,別為了他們,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陸瑛體貼地給採薇擦了把額角滲出來的細密汗珠,安慰著她。
接下來,就是固安公主進來了。
只見她換了一身銀紅茜紗的衣裙,恍如神飛仙子一般進了大殿。
如水瀉的樂曲緩緩響起,固安公主朝陸瑛這邊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翩然舞動起來。
一時如飛鳥投林般急切,一時如蜻蜓點水般輕盈。
平心而論,固安公主的舞姿的確出眾,美不勝收。
固安公主表演完,就是幾位宗親貴女了。
或作畫或撫琴,每人都有幾樣絕活。
各位大臣的家眷,只要年紀不大,也在固安公主的帶動下,拿出各自所擅長的。
就連太子妃殿下,也撫了琴。
就這麼一個個順下來很快就輪到採薇了。
採薇心裡暗自慶幸,幸虧自己事先準備了東西,不然的話,到時候今夜又得出醜了。
既然嫁給陸瑛,那就成了固安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估計她今天晚上是逃不掉的,固安公主頭一個就不會讓她逃了,一定會等著看她出醜的。
固安公主正把目光投向她,似笑非笑的丹鳳眼一直緊盯著採薇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眼睛里的得意掩飾不住。?
皇上似乎忘了採薇,等前面那個命婦表演完之後,他就笑著舉起杯子,對諸位文武百官笑道,「諸位愛卿,再干一杯!」
眾人紛紛舉起杯子喝乾了杯中酒。
放下杯子之後,皇上就低頭拿筷子夾起面前小碗里堆滿的菜吃了一口。
固安公主有些著急,生怕皇上忘了採薇,忙起身提醒,「父皇,陸夫人還沒有表演呢,您可不能忘了她,不然陸夫人豈不說皇上瞧不上她?」
皇上抬起頭,看了眼固安公主,淡笑道,「朕老糊塗了,還真是忘了呢,還請陸夫人不要見怪。」
他既這麼說了,採薇當然不能無動於衷,只好起身答道,「臣婦不改敢!只是臣婦愚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怕污了大家的眼!」
固安公主一雙眸子幽幽地望著採薇,當即就似笑非笑道,「陸夫人也太謙虛了,既然能嫁給陸大人,八抬大轎抬回去,定是有些本事的。不如就露幾手,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她此話一落,其他的文武百官和夫人們都把目光紛紛投向採薇。
陸瑛可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男,素來又是個冷麵郎君,更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女兒等著嫁給他!
他娶妻怎麼也得找個家世相當的。
誰也沒料到,他竟然娶了一個國子監祭酒的孫女兒,父親還是個打雜的。
這樣的人拿來做妾也就足夠了,誰知道他竟還八抬大轎抬回家做正妻,這真是讓大家開了眼。
這會兒再見固安公主對這個陸夫人揪住不放,眾人心裡都跟明鏡一般,等著看熱鬧。
採薇環顧了一眼四周,心知肚明,也不怯場,當即走到殿內中央,含笑看著上首的皇上,「皇上,臣婦待會出了丑,皇上可不要笑話臣婦。」
陸瑛在下頭坐著,手心裡也捏了一把汗。方才他本想拉著採薇不讓她上去的,不管有什麼事兒都沖著他來就好。
當初他娶她的時候,本來就不是看重那些個世家貴女注重的琴棋書畫的。採薇有什麼本事,他知道就夠了,何必讓大家都跟耍猴一樣看著採薇?
可是一個不留神,採薇就上去了,還打算表演什麼?
陸瑛倒不是怕自己臉上無光,實在是怕採薇受不了這個打擊!?
他想開口,卻發現採薇和皇上言笑宴宴,他倒是插不上嘴了,只得坐在那裡,靜觀其變。
就聽皇上笑著說,「呵呵,陸夫人言重了,新年夜宴湊個趣而已,陸夫人不拘表演些什麼,朕都高興。!」
皇上一邊安慰著採薇,一邊瞪了眼固安公主。
這個女兒真不省心,可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兒,他也不好打了女兒的臉。
眾人就看採薇不緊不慢的對皇上道,「請皇上給臣婦一段棉線和一根鋼針。陳父沒有別的可以拿得出手的,就給皇上和眾位大臣夫人們表演個魔術吧。」
前面那些公主郡主還有女眷們表演的非歌即舞,要不就是作畫,個個都精彩絕倫,輪到採薇,她卻超乎所料,竟然表演個魔術!
這魔術不過是市井百姓感興趣的玩意兒,這些皇親貴族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於是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採薇。
很快,小太監就用托盤捧了一段一尺多長的棉線和一根鋼針。
採薇伸出兩指,捻起那根棉線,對著大傢伙團團轉了一圈,問道,「都看清這是一根普通的棉線了嗎?」
大傢伙兒都點點頭,笑道,「看清了。」
「有沒有上來仔細看一看的?」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採薇不得不多問一句。
她想著可能沒有人上來再多此一舉的,但是固安公主偏偏不放心她,捏著帕子一扭一擺如拂風弱柳般走上前,就著採薇的手,把那根棉線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到底也沒有說出個什麼來。
「公主殿下,這可是一段普通的棉線?」她既然看了幾次,那麼採薇得讓她說出來,也省得再生事端。
「確實是一根普通的棉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固安公主也不能胡說八道。
採薇點點頭,把棉線放在托盤裡,又捻起那鋼針來,舉在固安公主面前道,「公主既然上來了,那就一事不煩二主,勞煩公主再看一看這鋼針是否有什麼不當之處?」
固安公主還真就接過鋼針,親自捏著,拈了幾下,發現堅硬無比,這才放到托盤裡的。
「確實是一根鋼針。」說完,她方才略帶遺憾地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採薇見眾人都盯著她竊竊私語,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由展唇一笑,飛快地把那根鋼針拴在了棉線的一頭。
她在大殿內轉了一圈,讓眾人都看過了,這才問小太監要了一個火摺子來,「現在,我把這根棉線點燃了,大家猜猜鋼針會怎麼樣?」
「自然是落到地上來了。」一個清脆的童音大聲說著,「這棉線都沒有了,鋼針能不掉嗎?」
這個說話的人正是十三皇子,不過十二三歲,還沒變聲。
採薇要的就是這句話,當即拔高聲音,對十三皇子道,「殿下,您確定嗎?」
「當然確定,這誰都能想到!」
採薇笑了笑,道,「那就請眾位看好了。」
在眾目睽睽中,她點起那段棉線。
那個棉線緩緩地燒起來,不消片刻,就燒沒了。
之後,眾人卻驚奇地發現,那鋼針依然懸在棉線下端,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哇,這麼神奇!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和我想的不一樣?」十三皇子非常感興趣,離了座位跑上前來,想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