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呵 你別開花(3)
「啥夢?」
「我夢見一群要飯花子追我,截我,要把我趕到一間黑房子去……」
「那些人你都認識嗎?」
「不認識。」她想了想,又說:「有一個認識。」
「誰呀?」
「於二貴。」
「大娘,啥夢不能做呢?睡覺吧。」
老太太就睡了。
結果凌晨天沒亮,她就死在了桂青的身邊。
桂青跑回家,告訴丈夫黃家老太太死了,丈夫立即起床去報信,把村裡的壯勞力都叫了來……
老太太火化之後,骨灰裝進棺材,棺材準備埋在村東三里遠的墳地里。
村裡八個壯勞力抬棺材。奇怪的是,那棺材怎麼都不動。
又加了兩個膽子大的小夥子,那棺材還是不動。大家都很納悶。
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桂青看見有個人遠遠地走過來。
是於二貴。
他走進老太太家的院子,似笑非笑地說:「來來,我湊個手。」
他加入到抬棺材的行列之後,那棺材飄飄悠悠就離了
地……
後來,桂青對村裡一個年長的人說起老太太死前幾小時做的夢,那個年長者告訴她:那要飯花子就是抬棺材的人,那黑房子就是棺材。
我不信這件事。
這事情分析起來很複雜。
1.這個夢就是一個夢,這種解釋完全是牽強附會。
2.老太太從小到大,曾經有一次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在臨死之前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群要飯花子要把他趕進一間黑房子……於是,老太太在感覺到自己快不行的時候,這個記憶深處的夢就顯現出來……
3.桂青在添枝加葉。老太太死前確實做過一個夢,只有桂青聽了她的講述,但是那個夢只是一個雛形,桂青不知不覺把它添枝加葉了。你在給別人講述你經歷的一件挺玄的事,講過多少遍之後,肯定跟真實有了些出入,多少加進了一些誇張。你可以反省一下。
4.桂青當時是在做夢。她太累了,自己都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
5.老太太臨死的時候,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把她推向一個狹窄、黑暗、潮濕的地方,她肯定做相關的夢。
6.於二貴來了,棺材就抬起來了,那是因為正好少一個人的力量。
我對桂青實話實說。
桂青當時看著我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難忘。她說:「小周,這個夢嚴絲合縫,你為啥非要找那麼多牽強的解釋替換它呢?」
辦喪事,我真像老太太的乾兒子一樣忙前忙后。
老頭冷眼看著這一切,一個眼淚疙瘩都沒有掉。
老太太入土之後,這個家突然安靜下來。
只剩下我和黃阿龍了。
那是下午。
他突然又拿出了那對銀手鐲,對我說:「小周,你幫我把這對銀手鐲賣掉,然後再幫我買100片鎮痛片來,啊?」
我接過那對銀手鐲,感到很沉。
心中不由湧出一絲悲涼。
我說:「好的。」
老頭吃藥簡直就像吃飯一樣,每次要吞服兩到三倍藥量的鎮痛片。他身上已經有了嚴重的抗藥性。
我把葯給他買回來,他像吸毒者一樣,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把。
那天夜裡,就發生了一些怪事。
首先,老頭剛剛躺下,就突然厲聲叫起來。
我爬起來,驚慌地問他:「大爺,你怎麼了?」
「肚子疼,疼死啦!……」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又跑到外間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他喝了之後,還是爹一聲媽一聲地叫。
我立即想到他是吃什麼變質的食物了。
可是,晚飯是我做的呀,苞米粥,蒜茄子,我也吃了,我的肚子沒疼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跑到村西頭找到屯子里的土大夫冼長江。
冼長江來了,給他摸了摸脈,沒看出什麼來。
這時候,他似乎好一些了。
冼長江走了后,我和他又躺下來。
他不叫了。
這一天的月亮很暗淡,外面有風。
他似乎睡過去了。
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我突然聽見外面的狗狂叫起來,很多狗都在叫,好像村裡進來了隊伍一樣。
我聽著聽著,越來越覺得不對頭。
爬起來,朝窗外看,村道上黑糊糊的,沒有一個人。
狗叫什麼?
又過了好半天,狗叫聲才漸漸消失。
狗們剛剛安靜下來,黃阿龍忽地一下坐起來。
他平時起身很艱難,這一次卻迴光返照,像一個充足了電的機器。
我看見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剪刀,那剪刀直直地對著我。
幸好我離他很遠,我躺在炕梢,老太太死前睡覺的地方。
「你回來幹啥!」他厲聲問。
「大爺,是我……」
「快點滾出去!」
我想起來,他聽不見,就大聲說:「大爺,是我,小周!」
他還是聽不見,眼睛直直地逼視著我。好像我的身旁,或者說我的身上,真的附著一個人。
他氣喘吁吁地說:「我在戰場上都死過幾次了,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