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疑雲(五)
他見到金寶神色有些為難,忙歉意的道:「阿彌陀佛,小僧不該這樣問,公公當做沒聽見罷了。」
金寶知道他真摯,便也湊近了些許道:「不是奴才不願意說,只是奴才也不知道,妙心小師傅,今天的事情,你可萬萬不可同不認識的人說——」
妙心忙道:「自然,自然,金寶公公放心。」
說笑間,兩人便已經到了寶華殿,卻不巧正見到慧覺站在宮門前朝外面張望,金寶清晰地見到慧覺見到妙心時,眼中的欣喜,但是對於為何妙心是被金寶送回來了,又是去了哪裡,見了誰,他竟然都不過問,只是對著金寶點了點頭表示了感謝,便將妙心帶了回去。
拓跋玥讓福清去調查當時一同前往昭化寺的下人們,卻發現,竟然無人對平平無奇的禾曦有任何的印象,查下去幾乎一無所知,就在事情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小宮女暗中找到了福清。
道:「奴婢原來是未央宮服侍皇後娘娘的,公公之前問奴婢,奴婢思來想去也只有一件事情,比較異常,那個時候,才住在寺里幾日,奴才便無意中聽見了巧兒姐姐跟皇後娘娘稟告說是曦才人,哦不對,是曦妃娘娘求了主持去了藏經樓。」
福清蹙眉,原來還真的有這種事情,他面色不變,嗯了一聲繼續道:「然後呢?」
那宮女見到福清態度還算是和緩,便繼續道:「雖然不合常理,但是皇後娘娘也並不能用這個事情去找曦妃娘娘的麻煩,但是後面有一天夜裡,寺里鬧了起來,聽說是藏經樓丟了東西,皇後娘娘正巧讓奴婢去打聽,奴婢去了,聽說是丟了什麼經書,但是主持沒有說什麼,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件事,妙心倒是並沒有跟拓跋玥說,但是這宮女說的也並不詳細,福清再問什麼,她也答不出什麼了,雖說也是服侍在蘭若的身邊的,但是畢竟不是心腹之人,能知道的事情必然很少。
不過也不算是一如所獲,福清將自己調查到的東西告知了拓跋玥,拓跋玥忙讓人悄悄的去昭化寺,將妙慧帶來。
而人才派出去沒多久,便聽得外面有人來稟報,說是慧覺方丈求見。
拓跋玥和福清互相對視了一眼,均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疑惑,福清讓宮人將人引進來,隨後打發了殿內洒掃的下人出去了,慧覺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妙心。此時的妙心滿臉通紅,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躲在大人的身後,垂著頭,手指不斷的拈著衣角。
而慧覺卻閑庭信步一般,神色從容,不卑不亢,他恭敬的施了一禮,隨即從懷中拿出了一本破舊的書,書頁都已經泛黃了,透露著陳舊的氣息。
福清看了看拓跋玥,隨即上前將那書籍接過,送到了拓跋玥的手邊,拓跋玥垂眸,只見到上面是用古文字寫的《姑蘇國志》。
慧覺開門見山的道:「妙心已經將陛下的話告訴貧僧了,陛下應該是已經派人去了昭化寺了吧,陛下不必多此一舉,當年曦妃娘娘想找到,就是這一本《姑蘇國志》——」
拓跋玥看了看妙心,妙心心中畏懼,便下意識的道:「小僧——小僧只是怕給師兄熱麻煩,這才告訴了師傅——陛下贖罪——陛下贖罪——」
慧覺見到妙心跪在地上,自己也雙手合十的道:「妙心他既然已經答應了陛下,如此的確算是言而無信,但是還望陛下念在他少不更事,且又算是惦記自己師兄的份上能饒他一次,作為交換——」
慧覺的目光在拓跋玥手邊的那本姑蘇國志上看了一眼,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拓跋玥只是隨意翻看了一下,便見到這本書後明顯的損壞的痕迹,他蹙眉道:「這本書後面的東西去哪裡了?」
慧覺坦然道:「被人撕掉了——」
拓跋玥下意識的道:「被誰撕掉了?」
慧覺搖頭道:「這個貧僧便不知道了,那人武功極高,隻身便能闖進藏經樓,曦妃娘娘找到這本書的時候,後面已經被人撕掉了。」
拓跋玥的眉頭鎖的更深了,慧覺話中的深意已經很明顯了,那黑衣人和禾曦,都是在找這一本書,只不過是禾曦晚了一步,也就是說,那小宮女說的藏經樓鬧了賊,丟了經文,所指的也就是這件事情。
可是這書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能讓這兩人都趨之若鶩,而禾曦找這本書又是想要做什麼呢?
眾人見到拓跋玥半晌不說話,都面面相覷,還是慧覺張口道:「貧僧的徒弟妙慧,一直負責看守藏經樓,只不過他為人耿直,不會變通,若是陛下派人去強行詢問,怕是會有所損傷。」
拓跋玥沒有想到慧覺竟然這般自信,便也頷首道:「既然慧覺大師已經將朕想知道的都告訴朕了,那這妙慧師傅,朕便不用叫人去請了,只不過還有一事,朕不明白,希望大師能告知。」
慧覺下意識的轉動了手心的佛珠,他溫潤的笑了笑,隨即道:「陛下但說無妨——」
拓跋玥將手心覆在那本《姑蘇國志》上,幽幽開口道:「從大師的口吻中,能聽出您的這位妙慧師傅應該是武藝出眾是吧。」
慧覺謙恭有禮,只是含笑道:「恪守其職——」
拓跋玥忽然嘴角遷出一抹笑意,像是一直狐狸,他道:「既然讓他來看守藏經閣,想必必然是昭化寺的佛門重地了,為何讓一個後宮女子隨意出入?」
慧覺沒有想到拓跋玥能從自己一句特別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話中,發現線索,可見這人心思縝密到了什麼程度,他面色不變,忽然抬頭道:「因為她想說她想救一個人——」
殿內瞬時便寂靜無聲了,福清幾乎連呼吸都止住了,拓跋玥更是瞬間握緊了拳頭,他忽然覺得心中一酸,眼眶便有些潮濕了,他一字一頓的道:「她——她可說了是救何人?」
慧覺卻並不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拓跋玥,拓跋玥只覺得他的目光澄澈悲憫,好像是青天灑下的一米陽光,讓人的心都跟著清明了起來。
慧覺搖頭道:「具體是何人,貧僧並不知道,但是貧僧知道,那個時候,蜀中時疫,剩餘的貧僧不敢妄自揣測——」
慧覺從養心殿離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他出了養心殿的正門,正見到夕陽從高高的城牆上落下,留下了一抹燦輝,妙心仰著臉看著慧覺的側顏,疑惑的道:「師傅,弟子不懂。」
慧覺轉回身,有些愛戀的摸了摸妙心的小腦袋,笑道:「妙心,人活於世,無愧於心便可,或許我找到了渡人渡己的方法呢?」
他轉回身,遠遠的看向了宮牆的另一處,哪裡是一片廢墟,整個宮殿還殘留著大火燒過的痕迹,那正是秋露殿,慧覺的笑意裡帶著釋然和從容,他率先離開,但是妙心還是不能理解慧覺話中的深意。
然而就在拓跋玥想再調查什麼的時候,次日便從寶華殿傳來了不好的消息,慧覺死了。
這個消息,即便是拓跋玥也是不能相信的,明明昨日,慧覺還好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他忙帶著人去了寶華殿,才入了內殿,便聽到了壓抑的,小孩子的哭聲,是妙心。
其餘的僧人都是一臉悲傷的站在原地,只有妙心,伏在慧覺的床邊,泣不成聲,福清上前想將妙心攙扶起來,哪知道妙心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被福清拉起來,便想著朝著慧覺的身上撲。
他是年紀最小的,如此悲情流露,就連站在一旁的金寶都忍不住的側過臉去擦了擦眼淚。
拓跋玥見到慧覺神色安詳,渾身上下也內有半分的傷痕,便轉頭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屍身的。」
一個身材瘦小的僧人,戰戰兢兢的站出來道:「是——是小僧——今日,大家都在寶華殿的正殿等著住持帶領大家誦經祈福,卻不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沒有等到,我便跟一個師兄知會了一聲,然後來主持的房間來尋他,誰知道敲門也無人應答,還想著可能是不在,卻不想正巧見到了妙心師弟,師弟說他沒見到住持出門,應該還在房內,然後我們便進來了,然後就——就——」
說著,他指了指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一般的慧覺,下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福清見到妙心幾乎已經哭暈過去了,便將他交給了一旁的僧人們,這才對著拓跋玥道:「奴才已經請了太醫了,陛下看這事——」
拓跋玥隱隱的覺得這件事或許和昨日的事情有關,但是妙心現在悲痛欲絕,也不好問昨日回了寶華殿,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很快,太醫便到了,留在內殿的僧人們也被三三兩兩的待下去問話了。很快,太醫屍檢的結果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