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疑雲(六)
慧覺身上並沒有傷口,但是舌根發黑,指尖也隱隱泛著青灰色,是中毒。
拓跋玥猛地將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眾人都驚得跪倒在地,殿門口也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女子的聲音,福清朝著外面張望了一下,便對拓跋玥道:「陛下,是安妃娘娘。」
說話間,蕭奈便扶著玳瑁的手入了內殿,掃了一眼地面上狼藉的杯盞,小心翼翼的道:「臣妾見過陛下。」
拓跋玥只覺得額角的血管突突的跳著,好像要衝破出來一般的疼痛著,福清見到拓跋玥的臉色有些難看,急道:「陛下,你是不是身體不適?」
蕭奈滿臉的緊張,忙到了一杯熱茶,放到了拓跋玥的手邊道:「陛下不要動怒,慧覺大師的事情,方才臣妾已經聽說了,這事情要慢慢的查,但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拓跋玥只覺得手有些才顫抖,他並不理會蕭奈,只是看著福清道:「酒——」
福清也看出了拓跋玥這是頭風犯了,他無奈的嘆了一聲,才轉身想拿酒,便聽見拓跋玥的聲音幽幽的從背後傳來道:「算了,陸川的葯你可帶了?」
福清心中一喜,忙道:「帶了,帶了,奴才隨身帶著。」
拓跋玥攤開了掌心,福清忙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藏青色的瓷瓶來,從中倒出了一枚黑褐色的藥丸來,拓跋玥的蠱毒引起了頭風症,也算是蠱毒引起的併發症,陸川按照古方配了藥丸,卻不想之前為什麼,拓跋玥一直拒絕服藥,而是選擇用酒來麻痹自己。
不過福清也不敢過問,現在拓跋玥能主動服藥,也算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陸川的葯見效十分的快,服下不過半柱香的時辰,拓跋玥便覺得精神漸漸的放鬆了下來,看著地上跪著的太醫,他扶了福清的手起身道:「可能查出是因為什麼東西中毒?」
那幾名太醫面面相覷,半晌其中一名太醫膝行一步上前道:「中毒無外乎食物,或者是毒氣,或者是毒針等,現在不方便檢查慧覺大師的身體,微臣們也不敢妄下斷論,還請陛下能給微臣們兩天時間——」
拓跋玥起身道:「一天,若是辦不到,提頭來見朕吧。」
說著便起身離去了,蕭奈和福清忙跟了出去,剩下的宮人們忙忙前忙后將慧覺大師的遺體送去了太醫院做下一步的檢查。
很快,慧覺大師中毒身亡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宮內,連德太妃也有些焦心,她讓蕊枝去請了拓跋玥到壽康宮,隨即道:「陛下,哀家聽說慧覺大師在寶華殿中毒身亡,可是有什麼線索?」
拓跋玥對德太妃向來是恭敬有加的,見到德太妃如此,也只得道:「只是說是中毒,但是中的何毒,又是怎麼中的毒,太醫院正在查——」
德太妃有些有心沖沖的道:「陛下你才登基,現在慧覺大師又忽然在宮中暴斃,實屬是古怪極了,這件事陛下可有打算了?」
拓跋玥不動聲色的撫著掛在自己腰間的那一串紫檀菩提子的佛珠,眼神銳利一閃,好像是一柄猝了寒冰的刀劍,道:「朕心中已然有了斷論。」
德太妃自然是相信拓跋玥的,她神色猶豫了片刻,忽然道:「哀家聽說你最近在調查曦妃的事情?」
拓跋玥的從未想過要瞞著德太妃,算起來,德太妃和他的母親蕭貴妃也算是相識的,且之前德太妃受他所託,在宮裡也幾次三番的幫助禾曦,拓跋玥自然是十分感激的,所以也不瞞著他,便點了點頭道:「朕只是對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些奇怪。」
德太妃嘆息一聲,其實她也是喜歡禾曦這個人的,後宮的女眷,她見得多了,但是所有人的笑容背後都藏著不同的心思,雖然每個人都不同,但是暗地裡的小心思卻都大同小異,都是想踩著別人往上爬,盡自己所能的卻接觸那個尊貴無比的位置。
西涼的王宮也是,大曆的皇宮也是,她看過了太多,但是唯獨禾曦是不同的,她不爭不搶,雖然她看似的謙卑溫馴,但是偶爾她能看出禾曦眼底一閃而過的執念。
這般想著,她便覺得有一種憐惜從心底蔓延而生。
她道:「那個時候她被打入了冷宮,雖說四皇子對她懲罰的有些過了,但是後來哀家聽說,皇帝對她已經有些網開一面了,但是不知道為何,她竟然犯了那樣的錯誤,那個時候哀家便想著,看似平日里十分聰慧的樣子,卻也急功近利。」
拓跋玥蹙眉問道:「看來太妃娘娘也知道一些,可否一一告知朕?」
德太妃在軟塌上調整了一個姿勢,蕊枝忙取了一個綉墩墊在了德太妃的腳下,隨即笑道:「陛下若是不嫌棄,讓奴婢來說吧。」
她見到拓跋玥點了點頭便道:「那個時候,四皇子帶著咱們太妃娘娘和大皇子一同去了昭化寺祈福,卻不想曦妃娘娘不知道怎麼了。竟然穿了一身先皇后的衣服,畫著先皇后最喜歡的妝容,出現在陛下和眾人面前,卻不想弄巧成拙,反倒是惹了四皇子的震怒,當即發配她們回了宮。」
先皇后,那不就是沐錦。
拓跋玥直覺得好像真相和自己只是隔了一層薄薄的窗紙,一伸手,便能戳破眼前的迷霧。
蕊枝姑姑嘆息一聲道:「其實太妃娘娘那個時候也是想拉曦妃娘娘一把,畢竟大皇子命苦,若不是曦妃娘娘心善,怕是這孩子也保不住小命,雖然——」
她忽然梗住了,見到的德太妃擦了擦眼角,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道:「奴婢該死,哪壺不開提哪壺——太妃娘娘——您仔細著身子。」
德太妃長嘆一聲,用帕子試了試眼角,隨即釋然的道:「算了算了,人啊,上了年紀,總是喜歡這樣的傷春悲秋的,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那件事,雖然哀家最開始是怨她的,總是覺得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她,但是這時間久了,哀家也相開了,發生那樣的事情,她應該不比哀家心裡好受多少,不過好在最後那個賤人被處死了,也算是給麟兒一個交代了,只不過哀家私心裡想著,這個孩子能投身到一個好人家,別生在皇室了。」
拓跋玥只覺得心中一陣一陣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對禾曦的思念,他很想找到她,直接問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做的這些事情,目的又是什麼,見到拓跋玥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德太妃便緩了緩聲音道:「你看哀家,人老了就是愛嘮叨,對著,今日正好陛下來了,哀家有個東西要託付會你——」
她看了看蕊枝,蕊枝忙去了偏殿,將之前已經收拾好的那一套玉盞拿了出來,還有一批綉著並蒂蓮花的雙面綉出來,道:「這是太妃娘娘和安妃娘娘準備的賀禮,陛下可否一起送去西涼?」
拓跋玥回過神,道:「這是自然的,攝政王曾經也幫過朕,按理說,朕本應該親自去以示誠意,但是現如今宮裡出了人命案,朕擔心會有人對太妃和後宮諸人不利——」
德太妃欣慰的擺手道:「陛下派個得力的人手去就好了,陛下國事為重。」
拓跋玥也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又陪著德太妃說了閑話幾句,才離開了。
卻不想夜間,正在眾人都沉浸在睡夢中時,太醫院卻走了水,一連燒了兩間藥房,才被人發現,然而那時,火勢已經控制不住了,拓跋玥和福清趕到太醫院的時候,整個太醫院已經一片狼藉了。
好在王朗已經派人將火撲滅了,見到皇帝來了,太醫院的一行人都戰戰兢兢的跪倒在地,一個個人臉上都是黑一塊,白一塊的,看著十分的狼狽,拓跋玥蹙眉看著遠方的禁衛軍在收拾殘局,便沉聲問道:「可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中一名年紀看著有些年輕的小太醫哭著道:「微臣也不知道這火是從什麼地方燃起來的,只知道發現的時候,已經燒了西側兩間藥房了,西側的藥房里放的都是一些晒乾了的草藥,燒起來也十分的快,火勢也控制不住——微臣——微臣——」
他顯然是嚇壞了,福清聽著有些著急,忙打斷他的話道:「那可是有人員傷亡啊?」
那小太醫搖了搖頭,苦著臉道:「沒有人員傷亡,本來就是夜裡,太醫院只是留了包括微臣在內的幾名太醫值夜,且房間又是在東側,否則也不會火勢大了才發現。」
拓跋玥耳中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只覺得好像被自己忽略了什麼。
福清聽著那小太醫的話,得知沒有人員傷亡,便也鬆了一口氣,道:「若是只是毀損了一些藥材,也無妨,沒有人員傷亡,便是萬幸,現如今天乾物燥,許是有人不注意——」
「慧覺的屍身呢——」拓跋玥忽然道。
那小太醫明顯一怔,顯然是不知道拓跋玥話中的意思的,福清也剎那間醒悟過來,暗道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