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5(4)
幾個人分頭打手機時,有點像世紀末一窩餓狼在爭食一隻羊。局長在角落裡拚命撕扯著羊大腿;許小嬌在窗邊優閑地啃著一隻羊蹄;喬正年惡狠狠地對付著一顆羊頭;劉芒果一下一下咬著羊脖子;趙勤奮則在一口一口吞噬著一堆羊內臟;只有徐有福,嘴邊連一根羊毛也沒有。
徐有福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或者說有點難受。哪裡有羊毛?這些人早將羊毛、羊絨做成羊毛衫和羊絨衫穿在了身上,只給自己留下一堆羊糞。一次,趙勤奮揶揄徐有福,說徐有福沒有見過羊絨衫,跑到羊圈去想偷兩件,出來后掃興地對別人說,我都摸到扣子了,就是脫不下來。
正像沒有使用過手機一樣,徐有福真還沒有穿過羊絨衫,一件羊絨衫六七百元錢呢!徐有福的眼睛有點發熱。他身上惟一的一件奢侈之物,是腰間掛著的那個模樣笨拙的傳呼機。這個傳呼機是幾年前單位發的,有一包香煙那麼大。現在連小姐都不掛這種傳呼機了,徐有福卻還無奈地掛在腰間。
此時偏偏這個傳呼機像鳥兒一樣叫起來。徐有福有點羞愧地將傳呼機拔出來看了看,是家裡電話。對徐有福來講,家裡的電話與領導的電話是一個規格,不敢有絲毫怠慢。他想出去到吧台回電話,又怕找不到包間遭人恥笑。正當他焦急時,善解人意的許小嬌已將她的手機遞過來,說:「用我的手機回電話吧!」許小嬌這樣說時,眼光里閃過一絲憐惜,一絲憐惜後面透出一絲絲情意。女人總是同情那些生活中的弱者,所以國外慈善機構的領導人一般都是女性。
徐有福猶豫了一下,接過了許小嬌的手機。他的手無意中觸碰到了許小嬌的手指。許小嬌的手指透出一絲絲涼意,就像夏天口渴時,塞進嘴裡一個冰棍兒,有一種舒服和奇妙的感覺。
如果當時許小嬌望著徐有福的眼神是憐憫,他便不會用許小嬌的手機回電話。可這小婦人望著他的眼神是憐惜。徐有福再笨,也知道憐惜和憐憫是不一樣的。憐惜不傷自尊,反讓人覺得有種親近和親昵的感覺。
這小婦人真是很討人喜歡,從不傷害男人,尤其是比較卑微的男人。這小婦人其實很有錢,每次請客一花就是一兩千元。小婦人有錢但不張揚,不像大堂經理,人人知道她月薪五千元,連街上的小痞子都知道。一次倆小痞子打賭,一個對另一個說:「大堂經理晚上下班后,你敢將她攔住強姦嗎?你敢嗎?你敢我給你一百元!」另一個回答:「我不敢,你敢強姦她我給你一千元——給一萬元你也不敢動她一指頭!公安局長嘣一槍便將你的小腦袋崩不見了——除非你長兩個腦袋!」
徐有福將許小嬌小巧的手機捏在手中,卻不會用。他臉有點發燒,像彈鋼琴那樣嘣嘣嘣胡亂按了幾下,便扣在耳邊喂了一聲。這就好比將一部固定電話的電線剪斷,卻拿起話筒講話一般,電話當然是打不出去的。徐有福將手機拿下來,有點發窘地自言自語道:「怎麼斷線了?」
此時他的腦門已浸出細細一層汗。許小嬌忙探身將手機拿過去說:「我的手機和你們的不一樣,比較複雜。」她一邊為徐有福不會打手機開脫,一邊又憐惜地閃徐有福一眼問他說:「你家電話是多少?」徐有福說了一個號碼,許小嬌熟練地將電話撥出去。徐有福又嚇了一跳,因為妻子是不允許他與別的女性有接觸的。徐有福妻子十分主觀地認為,除她自己之外,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是像李師師陳圓圓蘇小小那樣的狐狸精,是狐狸精就要勾引人。而全世界的男人又沒有一個好東西。所以這樣的女人與這樣的男人往往會一拍即合,一觸即發,可怕得很!
徐有福妻子常常毫無來由地「考驗」徐有福。有一次徐有福到縣裡下鄉,妻子竟在徐有福行前的頭一天晚上悄悄將他的一隻鞋墊後跟剪去了一截。下鄉的幾天里,徐有福老感到一隻腳的腳後跟硌得慌,後來走路都有點一瘸一拐。晚上將鞋墊取出來尋找原因,才發現一隻鞋墊比另一隻短一截。下鄉完畢拖著一隻隱隱作痛的腳回到家裡,問妻子為啥要剪掉一截鞋墊,妻子竟若無其事地說,這樣你就會時時想起我,再不敢想別的女人了。妻子說著瞅瞅徐有福的襠部又道,(你每次出門前)我總不能將你那個東西卸下來吧——那個東西又不是機器的一個零件!妻子這樣說著,自己也覺得有點兒好笑,哧哧笑了一會兒又說,那東西若真能卸下來,那才叫人放心呢!男人出門前像到銀行存錢那樣,都將那惹禍的東西卸下來,交由老婆保管——相當於身上只帶一個存摺,不帶現金——那樣天下要少出多少男盜女娼的事兒呢!
這就是徐有福的妻子,其思維很有點「憤青」和「另類」的味道。她那天給徐有福講出這一番道理時,最後的結論竟是寄希望於中國的科學事業早日發達,研究出完全和人類沒有什麼差別的機器人,包括生殖繁衍、傳宗接代的任務也由機器人去完成——因為機器人的「那東西」可以卸下來。
所以徐有福見許小嬌撥自己家裡電話,兀自吃了一驚。萬一許小嬌接通徐有福家裡電話,再喂一聲就壞事了,妻子回去肯定跟他沒完。「跟哪個小婊子到哪兒睡覺去了?」妻子肯定會這樣不依不饒地拷問他。許小嬌吹氣如蘭,可徐有福妻子卻會認為許小嬌口裡噴出的是那種妖精口裡噴出的毒汁,噴在哪個男人身上,哪個男人的魂兒就跟許小嬌走了,只給徐有福妻子留下一具僵硬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