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19(2)
再拿什麼驚動吳小嬌呢?無權、無錢,不是那些容易招惹來小姑娘目光的文藝體育名星,也不是某行業的專業技術人才或者有突出貢獻專家。學歷只是大專。沒有像《圍城》里的方鴻漸那樣,花四十美金買個「博士」的頭銜。雖然現在買這博士那碩士的人指不勝屈,比螞蟻還要多,徐有福卻一直不為所動,守身如玉。
方鴻漸不管怎麼說確曾「放過洋」,而徐有福就是並不遙遠的省城,也只去過一次。
和那些生活在山山峁峁間的父老鄉親一樣,吳小嬌是一個淳樸的女孩。可女孩再淳樸,也不會看上徐有福這樣一個無用的男人。
這個男人真是連一點點吸引人的地方也找不到。他甚至連句幽默一點的話也不會說,連個笑話也不會講。偶爾講一個笑話,別人並沒笑,他卻傻呵呵地笑起來。別人於是笑了:不是被笑話逗笑的,是被他的傻樣逗笑的。
一次,趙勤奮講了兩個故事在許小嬌和吳小嬌面前貶低徐有福。其一,徐有福買了雙新鞋卻不穿,一星期後妻子問,你為什麼還不穿那雙鞋?徐答:明天就可以穿了,買時售貨員說,頭一周這雙鞋會有些夾腳。其二,男生宿舍卧談會持續至凌晨三點,討論一個問題:「碰到一個漂亮姑娘,首先該說什麼?」徐有福從夢中驚醒道:「甭說了,咱們快睡吧!」
趙勤奮如此這般編派徐有福時,徐有福很少反駁,倒是許吳二人常為他鳴不平。徐有福若是一隻鳥,趙勤奮常拿一支槍將他瞄來瞄去。許小嬌和吳小嬌則每人扛一門小鋼炮,冷不丁就會轟趙勤奮一下,常令剛放了一槍正在暗自得意的趙勤奮猝不及防。
不過許吳二人轉念卻會望望徐有福寬厚的脊背想,正如那首歌里唱的,他可真是「一無所有」啊!要說他還有點什麼,就是還有點良心,而現在有良心的人也不是很多了。倒不是全被狗叼走了,而是良心「大大地壞了」!
再要說徐有福還有什麼,就是還有一身勁!他這一身勁無處使,只能去使到乒乓球台上——他是市政府機關乒乓球比賽冠軍。
若說徐有福還有什麼惹人注目之處,也就只有這一技之長了。
乒乓球這隻小小銀球曾經給全國人民留下過溫暖的回憶。庄則棟、容國團、徐寅生、梁戈亮這樣一些名字當年的知名度,不比現在的劉國梁、孔令輝、鄧亞萍低到哪裡去。這隻小球曾起過戰國時蘇秦、張儀一般的作用。我們國家能有改革開放的今天,可以追溯到那個「乒乓外交」的年代。一些洞察未來、鑒古知今的領袖人物,就是在那時向西方拉開一條小小的門縫的。徐有福至今記得他讀小學時聽到的那個廣為流傳的傳聞:這隻小小銀球將一位名叫尼克松的美國人招引來后,敬愛的周恩來總理在首都機場與尼克松握手時,尼克松竟當場掏出一塊手絹擦了擦與總理握過的手,然後將那塊手絹重新裝回衣兜里。而周總理以手絹擦手后,隨手就將手絹扔掉了。還有一種「版本」是,當時倆人都戴一雙薄薄的白手套,握畢手后,尼克松將手套裝衣兜里,周總理一扯又扔掉了。
那時候這個傳聞被老師、同學、父親、母親講來講去。徐有福父親雖是一個農民,但這位五十年代的高中畢業生十分關心國家大事,到處撿來看《參考消息》。當徐有福不解地問他周和尼為什麼要用手絹擦手時,父親耐心地給他釋疑解惑:尼克松之所以擦手,是怕沾染上偉大的**;周總理將手絹扔掉,是乾脆將帝國主義扔到垃圾堆里去。握手戴手套扔手套也是一個道理。
徐有福當時聽得似懂非懂。那時學校每年給孩子們接種「牛痘」,以防止天花。天花的病原體是一種病毒。徐有福只知道每年在胳膊上扎那一針,是為了防病毒。周總理與尼克松都認為對方手上有病毒,這一點徐有福算是明白了。
到1976年,徐有福快要初中畢業了。喇叭里一天到晚在播放那年的元旦社論和**的兩首詞:《重上井岡山》、《鳥兒問答》。有一次上語文課,老師將徐有福叫起來,讓他背誦「詞二首」。當時每個中學生都必須背會這兩首詞。徐有福還算順利地背誦下來了,尤其是背誦到「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時,他還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用大拇指按住中指往出彈了一下。徐有福打小就有個習慣,嘴裡說什麼話時,手裡會下意識地伴之以什麼動作。老師接著要徐有福再背誦選入中學語文課本中**的另一首詞:《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他只背誦出第一句「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就搔著頭怎麼也想不出下句了。老師也沒有太難為他,在講台上壓壓手示意他坐下。他的屁股剛沾到凳上,老師突然又問他一句:「寰球」指什麼?徐有福連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乒乓球!」全班同學哄一聲笑開了鍋。老師也笑著說:「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不過,徐有福如今之所以身懷絕技,能在乒乓球台前揮拍騰躍扣殺,卻全是那時候練下的功夫。從初中到高中,他總是將一個破爛的乒乓球拍別在腰背後的褲帶上,一下課就一個箭步衝出去搶佔教室外邊的水泥乒乓球台。有一次他跑得太急,別在後腰的乒乓球拍掉地下了。若彎腰撿起球拍,乒乓球台勢必被別的同學搶佔。徐有福當機立斷,沒敢絲毫減慢或停下小鹿一般奔跑的腳步,比另一個班一個同學快出半步搶到球台前。他張開手臂死死地摳在球台的兩面邊沿,那個同學將他拖了兩把拖不開,才小聲嘟囔著走開:「沒有球拍打什麼球?」而此時紫漲著臉的徐有福才扭頭對援兵一般隨後趕來的同學喊,讓同學撿來他丟棄的球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