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19(3)
徐有福打乒乓球在班裡有了點名氣,被吸收到校隊打球。每天早晨,一位老師帶著他們這些校隊的球員跑步來到小河邊的樹林里,每人做十個或二十個俯卧撐后,便拿著球拍對著一棵樹榦練習打球的基本動作:推、拉、削、扣。有時動作不規範,老師便過來扯著他們的胳膊揮幾下,一邊揮一邊說:「這樣,這樣!」或者說:「動作幅度太大了,又不是游泳;」「又太小了,又不是哄嬰孩睡覺。」老師的話把大家逗笑了。笑畢大家又像拳擊運動員那樣,對著樹榦一蹦一跳練習那些基本動作要領。
「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偉人的話真是可以穿越時空!當年在學校那個水泥乒乓球台前蹦來跳去的徐有福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在三十八歲時會萌生用打乒乓球勾引一個女孩的念頭。
「吳小嬌你喜不喜歡打乒乓球?」
那天辦公室只有徐有福和吳小嬌兩人。吳小嬌當時正看著一本雜誌哧哧笑。徐有福有時感到十分奇怪,這些女孩子為什麼老是喜歡自個逗著自個樂?許小嬌就喜歡一邊讀小說一邊樂。就像剛出窩的小雞娃,一邊爭啄地上的米粒,一邊奔來跑去吱吱叫。
也許是看書看得太投入了,吳小嬌沒有聽到徐有福問她話。徐有福只得再問一句:
「吳小嬌你喜不喜歡打乒乓球?」
這回吳小嬌聽到了。他抬起頭望著徐有福,讀書引她發笑的笑紋還掛在臉上,就像一場冬雪過後艷陽高照之時背陰地帶還留著一片片殘雪一般。
「你問我愛不愛打乒乓球?我挺愛打的,只是打的不好。」吳小嬌笑微微地對徐有福說。
「那太好了!」徐有福情不自禁驚嘆一聲。
「什麼太好了?」吳小嬌有點莫名其妙,說:「現在打乒乓球的人可不多了,都踢足球去了。」
徐有福乾脆將椅子拉得轉向吳小嬌,正對著和她說話。
吳小嬌此時興緻也蠻高,眉開眼笑的,向徐有福打開了話匣子。她問徐有福說,徐有福你說我剛才為什麼發笑?我在書上看到這樣一則笑話:小心眼的妻子質問丈夫,你是不是把手機給別的女人使了?丈夫道,沒有呀!妻子說,撒謊!我打你手機時明明有個女的說你不在服務區。徐有福你說這個笑話好笑不?有趣不?
吳小嬌這樣說時,徐有福卻在痴痴地望著她硃唇皓齒花容月貌的那張動人的臉想:再有趣的笑話也沒有你本人更有趣!他心裡有點發急,很想找出一些有趣的話兒和吳小嬌說,可一時卻又找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也想起一個「不在服務區」的笑話。唐僧趕走悟空后再遭不測,生死關頭想起緊箍咒,於是默念咒語。一會兒空中傳來溫柔的女聲: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這個笑話若在吳小嬌講完后立馬接著講,就顯得很有趣,倆人一定會捧腹大笑,甚至笑個不停,也許在共同的笑聲中感情的距離一下就拉近了。就像進行短跑接力賽一樣,吳小嬌跑第一棒,徐有福接住那個棒兒趕快跑第二棒,場外的觀眾盯著他們疾跑的身姿眼睛都顧不得眨一下。可隔了這麼久再講,就了無趣味——這就好比進行短跑接力賽時,吳小嬌跑完第一棒將小棒兒遞到徐有福手中,他卻沒有接住,將小棒兒掉地下了。彎腰撿起來再跑時,怎麼也趕不上對手了,觀眾也會發出不滿的噓聲——又像一盤放涼的菜,熱一熱再吃時,怎麼也不會有剛炒出鍋的味道了。
此時徐有福才有點羨慕趙勤奮,那傢伙一見許小嬌和吳小嬌,話兒就像長江從唐古拉山脈各拉丹冬雪山或黃河從巴顏喀拉山脈各姿各雅山麓發源一般,一瀉千里,奔突騰躍,滔滔不絕!
趙勤奮在給徐有福傳授「談戀愛」經驗時,闡述過很多觀點:「說話是愛情的開始」;「有什麼話兒要說出來」;不要「默默地藏在心間」,等等。趙勤奮對徐有福講,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貨郎兒挑個雜貨擔在村裡轉來轉去,不停地搖那個撥浪鼓。搖鼓就相當於「談戀愛」時和女孩子說話。說些什麼呢?心裡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就像貨郎挑著什麼貨就賣什麼貨一樣。類似的例子多啦!《紅燈記》里那個「磨刀人」喊:「磨剪子來鏘菜刀」,他不吆喝那一聲,李玉和能知道他是「組織上」派來的?包括李鐵梅,怎能一眼分辨出磨刀人是她的「表叔」?
當然你不能像阿Q對吳媽那樣說:我要和你睏覺。這太直白了,一點過渡和意境也沒有。而愛情像一支歌或一幅畫一樣,是有「意境」的。一首歌一幅畫的「歌詞」或「畫筆」太直白,肯定不是好歌和好畫。
這裡就有一個方式方法問題。「心裡的話兒」既要說出來,又不能像阿Q這樣說出來。即使阿Q當時撲通一聲跪下,也無濟於事。吳媽不是被嚇跑,就是被嚇哭,要麼就會踹阿Q一腳。
徐有福你聽過那個故事沒有?敵人撲上來了,哨兵去向連長報告。哨兵是個結巴,「報、報、報」,報了半天臉都憋紫了,還沒把那句話說出來。急中生智,他一唱,就將那句話完整地「唱」出來了:「報告連長,敵人上來了!」
趙勤奮當時拖音帶調連著將這句話給徐有福「唱」了兩遍,唱畢后說:徐有福你看這樣一句普通的話,唱出來也很好聽吧?「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意思就是有些話一旦「唱」出來,就比說出來動聽,聲聲入耳。為什麼人們不說「唱得比說得還好聽」?就是因唱得本來就比說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