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紅顏》31(3)
一會兒王副局長進來了,此時演出已開始。王副局長在過道瞥了一眼自己的牌子,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便若無其事地走進來了,從張副局長身前穿過時,並沒有將張副局長往裡推,而是進去笑著和團長握握手,就在團長身邊坐下了。
張副局長當時臉都快氣歪了。真是厚顏無恥啊!全世界也鮮有這樣厚顏無恥的人!這位子該誰的就是誰的,能搶著去坐嗎?搶位子的哪一個有好下場?毛劉周朱陳林鄧——**身邊坐的是誰?**!高崗想坐到**身邊去,搬掉**,結果**沒搬掉,卻把自己搬掉了!**倒是把那麼多人搬倒了——文化革命中一下跑到了前邊,可還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就摔死在溫都爾汗。張副局長雖然如此詛咒王副局長,可心裡仍然不好受,臉部的表情也極不自然,正好電視台的攝像機掃過來,他趕快擠出一臉笑,裝出在全神貫注看節目,心裡卻恨得險些將鋼牙咬碎。
晚會結束后,一溜兒站起來上台與演員握手。仍是團長在前,王副局長隨後,張副局長再隨後。張副局長那時才痛切地發現,人生就是這樣,不是你佔了我的位置,就是我佔了你的位置。而你的位置一旦被別人佔去,搶都來不及了。因此人生中很多眼疾手快的人,都善於「搶」位置:搶前一步就是自己的,退後一步或者避讓一步就成人家的了。看來還得修正自己對「搶」的看法。那天接見完演員后,張副局長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搶白不搶,該搶就得搶!
包括飯局間往酒桌上坐,有些人進來一眼就盯住了正中的位子,二話不說就搶著坐上去了。有些人稍一謙虛,打橫坐在側旁,最後發現正中位子坐的那個人級別卻比自己低,於是飯局間心裡便一直不舒服,有時飯沒吃完,便借故「身體不舒服」離席而去。
張副局長和王副局長從那天看演出之後見面便不再說話。有時上下班迎面碰上,一個目光向左邊看,一個便向右邊看。或者一個向天上看,一個向地下看,總之就是不往一塊兒看。好像一個斜眼人,左眼的目光總是射向這邊,右眼的目光卻總是射向那邊。又像某部電影里的兩顆探照燈,一個向這邊掃,一個卻向那邊掃。
倆人由不說話發展到那天在樓道里公開謾罵,以至於準備撲過去廝打,原因其實很簡單。
張副局長五年前患了陽萎,吃了很多中藥,以及這丸那丸,均無濟於事。專門為此到北京、上海就過診。當然一般是以出差開會為名。甚至幾年前出國時也曾想去看病,但因語言不通,又不好意思給隨團翻譯說而作罷。後來又在深圳出差時買過幾粒偉哥,吃了也沒起作用。張副局長為此十分焦灼。過去回家從不做飯洗碗的他,開始勤下廚房,練就了一手炒菜功夫,可仍不能討婦人歡心。雖然五十多歲的人了,但連續五年不過一次性生活,也說不過去。何況婦人身體很好,內分泌正常,沒到更年期,更沒有閉經,一個月有兩次要求也不算過分。可張副局長卻五年沒給人家一次。婦人為此常常和他鬧彆扭,有幾次甚至在深夜「以淚洗面」。
有一次老婆正在以淚洗面時,張副局長突然覺得自己那兒有點兒發熱,就像一個人麻痹多年的胳膊突然有了知覺一樣,張副局長不相信地又動動麻痹了五年的「胳膊」:好了!他十分欣喜,上去將正在抽泣的婦人安慰了一場,果然像五年前沒患病那樣運用自如。
婦人那天比張副局長還要欣悅。就像一塊乾旱的土地,對雨點的渴望遠勝於駕駛人工降雨飛機的飛行員。婦人一激動,便向張副局長表達愛意,傾吐衷腸,脫口就將多年前王副局長給她寫求歡信的事兒說了出來。
張副局長當時不假思索便甩了婦人一個耳光:「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直到第二天上午上班時,張副局長仍然氣鼓鼓的,一個人關著門抽了兩包煙。到下午上班時,張副局長又關著門生了一下午氣,又抽了兩包煙。快下班時,那個被方副局長掛起來的打字員小苗進來送局領導的傳閱文件。張副局長將傳閱單看了后便沖小苗瞪起了眼睛:「為什麼王副局長閱畢才送我閱?」從來脾氣和善的張副局長對小苗大光其火。原來在文件傳閱單上:局長名字下面寫個「已閱」,方副局長與王副局長名字下面也寫上了「已閱」,而張副局長名字下面卻是空白。
這個壞蛋!傳閱文件還要搶在我前邊!張副局長再也忍不住了,一股熱血上頭,撲過去便和王副局長吵起來,然後一直吵到樓道里。
以該局為重點的市政府機關作風整頓進行了兩個月,分三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學習文件;第二階段對照檢查、尋找根源;第三階段整改。張副局長與王副局長在全局機關幹部大會上作了幾次檢查,但倆人好像商量好似的,就是不尋找「思想根源」。參加會議的主管該局工作的副市長很不滿意,認為他們在尋找根源這個問題上「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副市長說:「又不是冰上舞蹈,滑一下就過去了。根源尋找得深刻,可免於處分。」可張副局長和王副局長寧肯受處分,也不願挖掘根源。最後只得給張副局長一個「嚴重警告」處分,王副局長一個「警告」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