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夜路
「老魯,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了魯老闆的額頭上,很燙。
魯老闆瞪著大眼問我:「我咋啦?」
從車窗吹進來的風還是很涼,我趕緊扯下上衣,將它蓋在魯老闆身上:「你發燒了。現在什麼感覺,頭暈嗎?」
魯老闆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沖我搖頭:「不暈,可我就是覺得,有一股子寒氣直往我心裡鑽,弄得我腿肚子都直打顫。」
我感覺他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有點大了,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就想先找到村子再說。
雖說村裡的醫療條件不比城裡,但通常都有自己的小診所,治個頭疼腦熱還是沒問題的。
可當我放下手剎,將腳掌踩在油門上的時候,卻發現車子竟然發動不起來了。
這輛車有年頭了,拋錨是常有的事,我也沒太在意,只是插拔了幾次鑰匙,想將車子重新發動起來。
以往車子拋錨,擰幾次鑰匙就能發動起來,可這一次,它就像是徹底癱了似的,連點反應都沒有。
接連嘗試了幾次之後,我嘆了口氣,對魯老闆說:「不行,車子發動不起來,看樣子咱們今晚上要睡在這了。」
說話間,我拉開了扶手箱,記得今年春天的時候,老闆娘給我們備了一些感冒藥,就放在扶手箱里,可一拉開扶手箱我就傻眼了,裡面除了一些零錢,什麼都沒有。
「感冒藥呢?」我問魯老闆:「怎麼這麼多零錢啊,還都是一塊五塊的。」
魯老闆說:「我就存了這麼點零錢,放扶手箱里,本來是想在路上買點水,買點雪糕什麼的。那些葯上個月就過期了,反正放在這也是佔地方,我就給扔了。」
我搖上車窗,又給魯老闆拿了一瓶水:「你先喝點水吧,我去給你買點葯。」
說完我就要下車,魯老闆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靠,你別扔下我一個人啊。再說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你到哪買葯去啊?」
我說:「我先往前走走,如果能找到村子,我就想辦法給你弄點葯,如果一個小時之內還是看不見村口,我就回來。你好好在車上待著,別亂跑啊。」
一邊說著,我就推開了車門,可魯老闆死死抓著我,就是不讓我走。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緊張,就不由地皺眉:「老魯,你鬆開我,我最多兩個小時就回來,你一糙老爺們還怕黑么?」
魯老闆:「我不是怕黑,我是覺得……覺得情況不對勁啊。我跟你說,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脖子後頭吹涼氣,心裡頭特別瘮的慌。張若非,你說,咱們不會是碰到那玩意兒了吧。」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本來不想搭理他,可又覺得他好像真的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了,最後還是打消了下車的念頭,一邊拉緊車門,一邊對他說:「我說老魯啊,你別整天神啊鬼啊的,那都是老迷信。行了,我也不去買葯了,你喝點水,出出汗,等天亮了,我看看能不能聯繫上附近的修車廠。」
魯老闆:「那行,反正你不能扔下我一個人。」
吭哧吭哧——
就在魯老闆說話的時候,車頭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很碎的噪響。
我感覺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頂在車前杠上了,又想下去看看,可魯老闆還是緊緊抓著我的手腕,不讓我下車。
那真聲音持續的時間不長,大約一分鐘之後,車子先是微微顛簸了一下,緊接著,空調里就吹出了冷風。
車子沒發動,按說空調根本不可能自己運轉起來,更何況車上的冷凝器壞了,就算空調吹風,也不可能吹冷風。
情況確實不對勁,我盯著空調的出氣口,心裡也開始發緊。
現在,我也有了和魯老闆一樣的感覺,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趴在我背上,沖著我的脖子吹涼氣,我背上的寒毛一下就炸了起來,兩條胳膊上也直冒雞皮疙瘩。
從空調里吹出來的風突然增強了幾分,它一下一下地朝外面吹著風,每吹出一股風來,前車窗那邊就出傳來「呵——」一聲長音。那感覺,就像是車窗上正趴著什麼東西,朝我和魯老闆呼氣。
魯老闆盯著車前窗,先是愣了幾秒鐘,接著就轉過身去,用力推他那邊的車門。
不能待:在車上了!
我也趕緊拉起了車門把手,想將車門推開,可車門就像是在外面掛了鎖,怎麼都推不開,我和魯老闆弄得整個車廂都晃個不停,可就是誰也出不去。
情急之下,我只能抬起了拳頭,朝著車窗上猛砸幾下。
像這種老車的窗戶通常都不怎麼結實,被我三砸兩砸就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我不敢耽擱,趕緊拉上魯老闆,順著車窗戶爬了出去。
臨下車的那一剎那,我總覺得後面好像有人盯著我看,朝後視鏡瞥了一眼,就看到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老人。
我心裡慌,加上天色又暗,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那個人佝僂著身子,手裡還拄著一根拐杖,加上她的頭髮很長,一直垂到胸前,我就覺得那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可當我將魯老闆拖下車,轉身朝著老太太剛才出現的位置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地方根本沒人。
起初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魯老闆這時候說了句話:「剛才那個老太太呢?」
我瞪大眼睛看著魯老闆:「你也看到她了?」
魯老闆:「往外爬的時候,我從餘光里瞥見路上站著一個老太太,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就沒了呢?」
我有些煩躁地抓了一下耳垂:「難不成真碰上髒東西了?」
魯老闆直愣愣地看著我:「你抓耳朵幹什麼,這種時候你可別爆點啊!」
我從小就這樣,一碰上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心裡就會變得特別燥,別人看恐怖電影的時候被嚇得身子縮成一團,我看到這些恐怖鏡頭也會害怕,可每次被嚇到以後,都會破口大罵,心裡還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去年剛跟著魯老闆乾的時候,我就發作過一次,當時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現在一樣,見了鬼似的。
不過這一次,我們倆恐怕是真的見到鬼了。
我壓著心裡的煩躁,朝魯老闆擺手:「我沒事。」
魯老闆現在的主要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他朝著四周觀望了一下,又問我:「現在咋辦啊?」
我心裡本來就燥的不行,卻還要安慰他:「別怕,我聽人說過,活人身上有三把陽火,只要陽火不滅,鬼就不敢近的身。你千萬別怕它,你不怕它,它就怕你。」
魯老闆還是緊張到不行,他朝我這邊湊了一步,似乎是想離我近點,可沒等腳掌落地呢,他就兩腿一軟,直接撲在了地上。
我趕緊上前將他拉起來,他扶著膝蓋,很驚恐地看著我說:「我這腿咋沒知覺了呢?我被鬼上身了!」
我本來就心裡火燥,又看到他這副窩囊樣,嘴上忍不住罵了一句:「哈鎚子!」
魯老闆現在已經是六神無主了,根本沒留意到我在說什麼,我也沒再跟他廢話,直接將他背起來,朝著村子的方向走。
別看這傢伙身高也就一米七,體重卻足足兩百多斤,我背著他走了沒多遠就開始狂喘粗氣,可現在我也不敢停下,就怕一停下來,剛才那個老太太又會出現。
之前魯老闆就說過,上次他走這條路的時候,不到半個小時就到村口了,可今天我開了兩個小時的車都沒看到燈光。
過去總聽他說,他小時碰到過鬼打牆的事情,以前我從來沒當真過,可是現在我也意識到了,也許我這一次真的碰上了鬼打牆,再怎麼走,也出不了這條路。
可我寧願背著他多走一段路,也不想站在原地等死。
我就這麼背著他一直走,一直走,從一個小時之前就開始猛喘粗氣,現在我覺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可還是不敢停。
這時候,魯老闆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你聽。」
我現在不光是喘粗氣,渾身的皮都跟著發脹,耳朵就像是充血了一樣,除了自己的急喘聲和他的說話聲,什麼都聽不見。
「你聽,是流水聲!」
魯老闆又在我身後說了這麼一句。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隱隱約約辨認出前方有細碎的流水聲傳過來。
魯老闆不是說,在馬步屯外圍有一條河嘛,既然前方出現了流水聲,就說明我們離村口已經很近了。
當時我已經累得快走不動了,可又覺得希望就在眼前,於是憋著最後一口力氣,繼續向前走。
沒多久,流水聲就變得十分清晰了,路面上也沒有之前那麼暗,月光從天空中灑下來,照亮了大片土地,也照亮了遠處的一棵老槐樹。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道月光給人一種非常陳舊的感覺,它好像並不屬於我所在的時代,更像是從古時候的某個時期投射過來,在月光的照耀下,遠處的槐樹上反射出一層稍顯滑膩的光澤,就像是有人在樹身上塗了大量的油脂。
一看到樹上的光澤,我心裡又開始沒由來的發緊,我想停下來,可身子卻不聽使喚了似的,依然邁著大步子朝它走了過去,想將魯老闆放下來,可一雙胳膊就是緊緊卷著他的腿,根本松不開。
魯老闆大概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在我背上嚷嚷起來:「若非啊,我咋覺老覺得那棵樹有問題呢,咱還是別過去了吧。」
我很想告訴他,我也不想過去,可身子不聽使喚啊。
但這種事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