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改換稱謂
明月山谷不大。以一條小河為界,被分為南北兩部分。
小河北面的大部分人家已經搬離,幾個月後只剩下圍繞李響新宅的幾十戶人家。搬空的屋宅被全面拆除,好騰出空地打造更多更大的核心作坊,現有的核心作坊幾乎都要改造。
隨意取用的告示一下,小河南岸的磚瓦木石很快被缺少材料又沒錢的底層山民搬空,只剩下夾雜石頭的空地。這裡以後會是重要作坊的大本營,專門生產某些體量不大、價值高、需要保密的貨品。
明日便是李響大婚,收到重金的花梨班派出了小半台柱子,只為忠於李響的山民表演。
小河邊上,臨時搭起的長條形戲台附近人山人海。喧囂聲、笑鬧聲、起鬨聲震蕩夜空。
傀儡戲、七聖法、皮影戲、滑稽戲、雜劇、踢弄,六種在勾欄瓦舍里很常見的花樣放到明月山谷,卻讓生活枯燥的山民激動到難以自抑。同樣看入迷的庄丁,差點就沒攔住想衝上台的痴漢。
「七聖法」其實就是魔術,「踢弄」也叫雜技。
申老鷹嘴裡嚼著吃食,看了眼被拉到旁邊打屁股的痴漢,感嘆道:「我這輩子,就服寨主大人一個!」
「在江南也不忘窮苦山民,不忘秦嶺里的兇險,著人搜羅婦人女子運回來……秦嶺里日子起來了,窮漢們有了勁,老想著女人。」
「前些日子可是出了不少淫辱事。若是再娶不到婦人,秦嶺里的人都要跑到明月山谷來了,到時還不擠死……」
唐國豪張嘴接過申老鷹女兒遞過來的糖腌杏干,只覺得酸甜入味、生津止渴。他拍拍小姑娘頭上的木釵,低聲說道:
「休得亂講話。分明是陳迦星等人販子,見販賣江南的可憐婦人有利可圖,才做下這等腌臢買賣,與寨主大人何干?」
「而且寨主大人很快要改稱呼了。要不了幾天,寨主、莊主之類的稱呼都要廢棄。」
申老鷹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陳迦星那些人的家眷是如何得到戶籍的了……
為了讓山民能不時放鬆一下心情,李響提出的幾個「精神文明建設」方案中,趕集和聽戲已經初步實現。
兩到三月一次的趕集,已經在秦嶺東部的多個地方定例化。公中正在努力,吸引游商和腳商到達更遠的地方。
公中還定期聘請勾欄瓦舍中的班子,在東部秦嶺的關鍵位置,比如山口、谷地、河溝等地方搭台唱戲。只要雜戲班子經過的地方,附近的罪惡事件在十天半個月內肯定下降大半!
大周子民喜歡熱鬧,秦嶺山民缺不了刺激。
劉素素聽著小河邊上的熱鬧,總也記誦不住熊張氏、雷肖氏等人總結的,關於明日大婚的種種忌諱。
房間里還有李夢空、成吏員、趙伯的妻子。
一群中老年婦女見未來的主母大人有些心累,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大談怎樣才能讓男人滿意的羞羞話題。
劉素素臉頰暈紅。
熊張氏啐了不知羞的中老年婦人們一口,轉頭在劉素素耳邊說道:
「主母大人莫忘了咱們幾個給你的春宮畫冊。若是行房不順,便拿出來看兩眼。」
「雖說您的堂妹會一同進門,但主母大人千萬記住了,新婚第一夜一定要將東主大人留在自己房裡。不然會出大事的……」
相比劉素素房中的熱鬧,劉小慈的閨房裡只有曽雯雯和剛剛回山的王曉晨兩位閨蜜,以及只知道吃果子的幾個醫衛處親信。
還好劉元和劉盛都回來了。有爹爹和叔父陪伴,劉小慈心裡好受很多。
劉小慈明白,她能一同進門已經很好,不能和劉素素相比。
劉素素是山民心中的主母。劉小慈雖頂著「平妻」的名頭,卻也是妾室的身份。
與大周任何一處地方都不同,劉素素完婚之後不只是東部秦嶺的主母,還是李響治下所有女子的依靠。
在提高女子地位方面,公中會議已將婚嫁年齡推遲到十六歲,規定年滿十六歲的女子才能婚配。
雖說大部分山民是有別的考慮才擁護這條規矩,但女人難產而死的概率畢竟是下降了小半。
兩個月前,公中正式承認了女子和男子在財產上一般無二的地位。不僅明確規定女子可以另起一戶,還強制要求所有的家庭登記上男女兩個戶主。除登記到夫妻各自名下的個人財產外,所有家庭財產都是共同財產。一旦辦理和離,個人財產歸自己,共同財產對半分,兒女應得的財產另計。
一個月前,公中正式將吳小玲、劉小慈升為掌柜,標誌著婦人照樣可以在公中擔任高級職務。
在孤兒寡母眾多、習慣拿刀子說話、隨時可能身死的生活環境里,絕大部分山民希望自己一旦戰死或者被砍死,自己的妻子能夠掌控一切。婦人地位的提高來源於此,有頭腦、財力、身份、地位的婦人很有危機感。
地位和權力宛如最致命的禁果,便是女人也難以抵擋。權力依附在男人對身後事的恐慌上,實在是太不靠譜,便如那空中樓閣一般。
所以劉素素房間里的婦人們才如此著急,生怕李響厭煩了劉素素。
所以至今戰力存疑的紫荊軍從公中那邊拿不到多少錢,卻從數十位有錢婦人那裡得到了足夠錢糧。
所以山裡的男子漸漸發現,身邊的婦人和小娘子竟然抱成了團,一致打擊酗酒、賭博、嫖宿、家暴、養外室等不良行為……
山谷中央的政事堂經過擴建,終於在兩個月前正式成為橫跨小河的建築。
林學用事件刺激了李響的危機感。
李響更加深入地意識到,大周還有很多能人異士,有想不到的底蘊隱藏在各個角落。若想保證或走或留、或造反或臣服、或戰或守的主動權,他還要在擁有足夠力量前更加低調。
離開江南的時候,子安先生看似不經意地調笑李響,說李響還是不夠低調。
什麼庄丁啊、哥老營啊、莊主啊、寨主啊、公中的執事啊……都是容易讓大周官吏敏感的稱謂。既然要當有錢有兵的豪強,就要向歷史上的豪強,以及祝家莊、扈家莊這樣的當代豪強認真學習。
李響深以為然。他認真思考後發現,在文人當世的大周想當穩豪強,首先要做到以下三點:
要起個狂拽酷炫的外號,比如飛天大聖、混世魔王、小霸王什麼的。
要有至少一個十分燒錢、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愛好。見人就給錢的做法就很厲害,很容易出名,比如宋江。
要給士大夫階層一個不學無術、無心造反的觀感。李響專好商貨之道、奇技淫巧的名聲已經廣為人知,這一點基本算是做到了……
「既然寨主大人、莊主大人這樣的稱呼不能再用,我看咱們不如稱東主。天南地北,很多人都稱他們的東家為東主嘛。」
「不錯,而且東主也有主家的意思,和西賓相對應,恰好合意。外人來到山裡,就是西賓,咱們自然該有一位東主!」
「不能再叫庄丁?如今定期接受訓練的四千餘青壯,集合起來可以掛上官府給的鄉兵、弓手、土軍的旗幟嘛。」
「言之有理。不過身披鐵甲的精銳很麻煩,他們是不能隨便出山的。不如叫他們,內丁?」
「很好很好,熊小子又長進了。只是以後沒有明月庄這個稱呼了,真是捨不得……」
「李伯伯,在下也覺得非改不可。如果咱們繼續叫明月庄,那山外的每個人都會把明月集和咱們聯繫起來,盯著咱們的人家肯定會多上很多,不得不防啊。我看南山堡這個稱呼就很好,官府輿圖裡,咱們這個小山谷和後面的山加在一起,地名就叫南山。」
眼下李響最應該做的,還是更加低調地發展,進一步隱藏自身實力。所以在山民熱鬧的時候,在劉素素接受婚前教育的時候,聚集在議事堂里的高層正緊張地商量著改換稱謂。
李夢空、張萬里、熊成文、鄧宇順、趙伯、那樹森、成江海、胡繼翔等人列坐兩邊,靜靜聽著歸納眾多意見后,各項稱呼的變動。
首先是李響本人的稱謂變化。因為表字毅夫,所以李響又名李毅夫。
李響留給外界的總體形象,是比較有特色的一位豪強。
綠林匪盜、青皮地痞、腳夫船頭等在夾縫中生存的勢力對李響本人很是佩服敬畏,稱李響為李天王、李當家。
歸公中控制的山民群體被稱為「秦嶺山民」,繼續抵抗或者過自己小日子的村寨小民被稱為「秦嶺土民」。秦嶺山民和秦嶺土民稱李響為「指揮大人」,或者直接叫「東主」。
給面子的士紳商戶稱李毅夫為李員外、李朝奉、李家忠訓郎,不乏有人蔑稱李毅夫為「李村頭兒」、「李堡頭兒」、「李山頭兒」。
員外和朝奉是大周的通行語,是對有錢有勢之人的標準稱呼。李家忠訓郎說的是李毅夫的官階。
然後是秦嶺武裝的全面改名。
全面廢除「庄丁」、「鄉丁」、「山丁」這種不倫不類、容易引發聯想的稱呼。有勛陽官府下發的文書在,李毅夫可以安排好幾個名義上隸屬大周朝鄉兵體系的職位,大部分士兵得以在鄉兵、弓手、土軍的旗幟下保持戰力。
精銳力量會被抽調在一起成為脫產兵,對外嚴格保密。了解內情的少數山民親切地稱之為「披甲內丁」。
此外,專職護衛李毅夫和劉素素,由特長不一的好手和勇悍可靠的壯年內丁組成的神秘武裝,依然被稱為「親衛」,或者叫「東主親衛」。李毅夫對自身安全看得太重,甚至將傷殘的親衛全部安排到後山,了解詳細內情的公中人員和普通山民不足兩手之數。
最後是改動秦嶺東南麓的地名和機構名稱。
為了與繁華招人眼的明月集徹底分開,李毅夫明知大部分秦嶺山民很捨不得「明月庄」這個稱呼,也只能毅然決然地將明月庄改名為「南山堡」。南山是南山堡後山在官府輿圖中的地名。
接下來的幾年內,心中感念「明月庄」這個稱呼的山民,尤其是老山民,私下裡也稱南山堡為「明月堡」。又有那居心叵測的士紳人家,稱南山堡為「李家莊」。
由於「忠烈祠」這個稱呼太招眼球,李毅夫不得不將其更名為「勇烈祠」。
勇烈祠很快經過了一次擴建,成為逢年過節、戰事結束時山民祭拜的聖地,更成為所有戰士的心靈寄託。死後燒成灰也要葬到勇烈祠,已經成為戰死之人的共同願望。
相當於自治管理機構的公中部門也經過了一定改動。
秦嶺山民人所共知的五處五房沒有增減,只是調整了一下職能。個別的換了名稱。
「工商處」這個名稱太囂張,改稱商事處。沒有了「庄丁」這個說法,「庄丁處」便改為薪資處。
考房負責選拔招攬人才,改名為選房,足夠低調。因善於使用水刑,刑房改稱水房,知曉內情的人家提到水房便不寒而慄。賬房併入職能相近的計房,增加了錢房專管抽稅。
作坊處、營造處、醫衛處、商事處、薪資處,戶房、選房、錢房、計房、水房。經過改動的五處五房沒有給山民帶去任何不適,只以為是換了塊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