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藍鈴鐺
師父的時間算得很准，幾分鐘后，外面突然陰氣大盛，我知道，鬼差來了。
我四下看了看，沒見另外一個鈴鐺來。
鬼差來了，鈴鐺卻沒來？什麼情況？難道那個鈴鐺害怕了？
我看看那人眉心裡的小鈴鐺魔，「哎，你那個同伴呢？怎麼還不來？」
小鈴鐺魔猶如困獸，惡狠狠的盯著我，身子卻在不斷發抖。
我微微一笑，在院子里溜達起來，「行，它不來，那我等著它！」
我一邊散步，一邊打量這個院子，這就是個很普通的農家宅院，所不同的就是種了一棵大桃樹而已。我看著那棵桃樹，枝繁葉茂，幾乎遮住了大半個院子，也難怪這院子會這麼陰了。
很小的時候就聽我媽說過，桃柳招陰，所以院子里最好不要種這兩種樹。
看著看著，我突然發現，這樹沒那麼簡單，在它底下，竟然還埋著一口金絲楠木的大棺材！
其實我沒見過金絲楠木，但是我就是知道那是金絲楠木的。
我一愣，繼續往下看，那金絲楠木的棺材里，是一個身穿官服的屍骨，在金絲楠木棺材的下面，竟然還有一口幾乎已經腐爛的散掉的紅棺材，那裡面躺著的，竟然是個頭戴鳳冠的女人！
問題是，這個女人的屍體，竟然保存完好，幾乎沒有腐爛變形！
這院子究竟什麼來頭？竟然下面藏著這麼多文章！
不過眼下這不是我該操心的，我清了清嗓子，平靜了一下，還是先抓鈴鐺要緊。
等了足足半個小時，連個鈴鐺毛都沒見到。
我不敢分心，越是這樣，越說明有問題。這貨可能早就來了，它只是不敢靠近而已。
怕什麼？我還能吃了它不成？
我還真能吃了它！
我嘴角一陣冷笑，掃視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像鈴鐺的東西。
這時，門外吵起來了。
一個鬼里鬼氣的聲音扯著嗓子喊道，「戀塵子大師！請別為難我們，陰司的事，您的面子也不好使！」
師父卻不慌不忙，「我說了，這個人命不該絕，你們來了就行了，在這看著，時辰到了就回去，該忙什麼忙什麼，何必非要進去讓貧道為難呢？」
「大師此言差矣！」那陰差說，「明明是大師在為難我們，三界自有律法，天界上仙也不得干預陰司之事！大師若不讓開，休怪我等無禮了！」
師父聲音一冷，「無禮？你能怎麼無禮？貧道就是不讓你過，你還要硬闖不成？」
陰差也冷笑，「既然大師這麼說，那就得罪了！」
師父一聲大喝，「放肆！吳燁，出來！」
「哎！」我本能的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就在我轉身的瞬間，一道很淡的黑影嗖的一聲從我身邊擦邊而過，飛向了樹榦上綁著的那個人。
我本能的回身一抓，抓住了一隻冰冷刺骨的女人的手。
我回頭一看，我抓住的是一個身材纖細，眼冒藍光，露著小獠牙，頭綰高鬢，身上一身藍衣的年輕女人。她跟小紅鈴鐺不一樣，她雖然臉色發青，長得卻不難看，甚至還有些好看。
「哪兒去啊？」我冷冷的盯著她，「原來是個藍鈴鐺！」
她沖我一呲獠牙，拚命的想甩開我的手，而我知不怎麼的，力氣奇大，一番撕扯之後，她掙脫不開，乾脆一口咬住了我的手。
我一聲怒吼，眼睛一下子瞪圓了，身上一熱，感覺自己突然化作了一隻巨大的獅形猛獸，一把將藍鈴鐺按在了爪下，張開血盆大口，將她一口吞了下去……
那種滋味，讓我大吃一驚。
那是一種從來沒感受過的美味，藍鈴鐺在我口中痛苦的哀嚎，她的精氣和魔血從她的傷口滲入了我的口中，那香甜的滋味讓我忍不住想將這多汁的美味女魔撕爛嚼碎！
然而我剛要吃她的那一剎那，我聽到了紅鈴鐺的哀求，「五爺饒命！五爺饒命啊！」
她邊哭邊飛出了那人的眉心，那人一聲慘叫，昏死了過去。
紅鈴鐺顯出身形，給我跪下了，不住的磕頭，「五爺，五爺！我們姐妹有眼不識泰山，請五爺饒命，饒命啊！」
我強忍住旺盛的食慾，叼著藍鈴鐺，一時猶豫了一下。
口中的藍鈴鐺也忍不住哀求起來，「五爺！求您……別吃我……」
我心裡一動，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的韓青凝。想到小師妹那無助的眼神，我心裡酸疼起來，雖然藍鈴鐺是女魔，跟我小師妹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我猶豫良久之後，還是把她放下了。
這時，我也看清了自己的本相。
一隻像獅子的兇猛巨獸，頭上卻長著龍角，雄壯無比。地上的紅鈴鐺被我嚇得身材變成了不足五寸，藍鈴鐺滿身鮮血，也變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小人兒。
這時，師父來到我身邊，輕輕一笑，「吳燁，你真不吃它了？」
我看了師父一眼，內心猶豫不決。
我餓了太久了，雖然現在不覺得餓了，但……藍鈴鐺太美味了，我內心很煎熬。
「你如果吃了它，這個戒一開，你就會越吃越上癮」，師父淡淡的說，「遲早青凝，也會被你吃掉。你是龍王，妖魔鬼怪本來就是你的食物，你可以以吃他們為生，也可以修鍊我教你的法門，以精氣為食。是吃她們，還是自己修鍊，你做個選擇吧。」
我盯著地上的兩個女魔，心裡卻不斷閃過青凝那滿含淚水，無助而又茫然的眼神。那眼神讓我心裡陣陣刺痛，而這刺痛讓我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一咬牙，沖著天上一聲怒吼。
兩個鈴鐺嚇得一聲尖叫。
師父平靜的看著我，臉上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笑容。
我身形越來越小，很快變回了自己的樣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真是不甘心，可是我又真的不忍心。如果我開了個戒，那青凝在我眼中也會變成我可能的食物，我接受不了。所以，我只能放棄這口邊的美味，只能做回那個善良的自己。
「師父……您不是隨便帶我來的……」我喘著粗氣說，「這一切，都是您早就知道，早就準備好了的……」
師父不否認，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一關，你早晚得過。在師父身邊過，總比以後你自立門戶了之後再過好。」
我現在明白了，難怪出發之前，師父那樣叮囑我。
他讓我記得青凝的好，讓我以後不要傷害她。是啊，對於龍王吳燁來說，天狐隨時就是口邊的美味，青凝能不害怕？師父能不擔心？
我心情平靜了，站起來，輕輕舒了口氣，沖師父一抱拳，「師父，我願意勤加修鍊，以精氣為食。」
師父微微一笑，點點頭，「好！」
他看看地上的兩個鈴鐺，「你們要記住，今日，吳燁放了你們一條生路，日後你們要好好報答於他。」
「是！我們一定……報答五爺……」兩個女魔哆嗦著說。
師父走到男人身邊，在他脖子上摘下了一根項鏈，那下面掛著兩個精緻無比的小鈴鐺。
這項鏈之前在男人衣服里，我竟然沒注意到。
師父看看那兩個鈴鐺，「哦……原來你們是大明宮裡出來的物件……」
紅鈴鐺不住的點頭，「嗯！」
藍鈴鐺傷的很重，也吃力的點了點頭。
師父一笑，輕輕嘆了口氣，「曾是美人頸上寶，如今落寞入凡庭，萬般恩寵皆是夢，由來紅塵一場空啊。罷了，罷了，千年之前，我與你們主人曾有一面之緣，既是故人之物，那就由我代為保存，將你們帶上山，修行去吧。」
兩個鈴鐺哭著磕頭，「多謝上仙！多謝上仙！」
師父點點頭，「起來吧！」
紅鈴鐺攙著藍鈴鐺站了起來，兩個女魔互相看了一眼，化作兩道光，飛進了師父手中的鈴鐺里。
我看著那鈴鐺，「師父，這鈴鐺是誰的呀？」
「楊玉環」，師父看著那鈴鐺，「是她二十三歲生辰時，唐明皇李隆基命西域能工巧匠，為她靜心打造的。」
「哦」，我清了清嗓子，「那個……您剛才說，和這鈴鐺的主人，有過一面之緣……」
他看我一眼，「怎麼了？」
「楊玉環是唐朝人啊」，我說，「您跟她見過面，那您……今年得多大了呀？」
師父笑了，「我說我一千多歲了，你信么？」
我一愣，想了想，點頭，「信！」
「哈哈哈……」師父笑著收好鈴鐺，「這世上沒人相信，人可以活一千歲，所以能活一千歲的，必然不是凡人。你師父我，在人間沒那麼久，我與楊玉環的確見過面，不過，不是以現在的身份。」
「我明白了！」我點點頭，「你是以天界上仙的身份跟她見面的，對吧？」
師父微微一笑，「世上的神仙，千千萬萬，有些神仙，唐朝的時候香火很旺盛，到了現代，都沒人記得了。凡間的神仙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可天上的神仙，幾萬年了，也不過就是那麼多而已。就像這天上的月亮，億萬雙眼睛看它，就是億萬個月亮，其實它的本體，只有那一個而已。」
這下，我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