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川上之行
蘇甲的話出口,不但祁雲湘聽入了耳中,蘇郁岐也聽入了耳中。腹中是她與皿曄的孩子,她不可能要不顧念,陪著祁雲湘在這裡瘋。
蘇郁岐邊接招邊道:「祁雲湘,不就是要驗證我說的話嗎?好,住手,我讓看清楚了!」她雙手灌注內力,猛然把祁雲湘推開,伸手去拉自己的衣扣。
蘇甲急道:「不可!郁岐,不可以!」
蘇郁岐哪裡能聽他的勸,已經迅速解開了兩粒衣裳盤扣,冷聲道:「亞父,出去!」
蘇甲無奈,只能遵從她的命令,出了房間。
「不是要驗證嗎?祁雲湘!」蘇郁岐又解開了兩粒衣扣,將衣衫褪至肩頭以下,將束胸的白綾一層層打開,露出她女兒真身來。
祁雲湘卻在她衣衫褪下的那一瞬間,膽怯地背過了身去。
其實他很明白,自己不是不相信他的話,他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不能接受,她這麼晚才告訴他這樣的事實,一切都已經太遲,她連一點機會都沒有給他。
「不是要看嗎?幹嘛又背過身去不敢看?」蘇郁岐的聲音極冷,飄飄忽忽,像是遠在天際,可又震耳欲聾般響亮。
祁雲湘說不清胸中激蕩的驚濤駭浪是憤怒還是痛楚,只覺得那似洪水又似烈火一樣的情緒,快要將自己摧毀,他不能再在這間房子里停留片刻,否則就會瘋掉。
他猛然扭頭,衝出了房間。
蘇郁岐無奈地望著他轉瞬消失的背影,心裡有些酸楚,有些疼痛。她輕聲呢喃:「雲湘,對不起,我沒辦法,不是我能選得起的人。蘇郁岐此生,註定悲情,不值浪費青春在我的身上。應該擁有更好的。」
一滴淚從眼眶裡滴落,啪嗒掉在地板上。不知道是為自己而哭,還是為祁雲湘而哭。
清荷上樓,默默地幫她將衣裳攏上肩頭,輕聲道:「王爺,您去找公子吧。公子一個人在津凌,千難萬險,您去他身邊,互相有個依靠,總好過這樣。」
蘇郁岐蹙眉望著清荷。
清荷冷靜地繼續道:「風雨欲來,生死未卜,就算是死,也該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不是嗎?」
她這一句話,戳在了蘇郁岐的心尖上。蘇郁岐深深看她一眼,竟然衝動地點點頭:「好。幫我收拾幾件衣裳。」
她這一生,十九載,時時刻刻都冷靜得似岩石里冒出來的松柏,風雨不能撼動,唯這一刻,不顧一切地想要做一回自己。
清荷很快打點好了包袱,她將包袱背在肩上,未囑託半個字,決絕地下樓。蘇甲看她背著包袱,一驚,忙叫她:「郁岐,這是要去做什麼?」
蘇郁岐只道了一句:「亞父,我去見玄臨,很快就會回來。」
「郁岐!郁岐!」蘇甲喊了兩聲,蘇郁岐未有停留,絕然而去。
而在她走後,清荷從二樓房間里出來,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望著蘇甲,開口道:「蘇管家,幫我易容吧。」
蘇甲抬頭,仰望她,「丫頭,知道這個決定,是將自己的腦袋往鍘刀下送嗎?」
清荷臉色平淡,嘴角還有一抹笑意,「當初奴婢的弟弟落在祁連庭的魔爪中,受盡凌辱,若不是王爺,只怕會受盡凌辱。我姐弟二人,無以為報,若是能以命相酬,也算是報了王爺的恩情了。」
蘇甲緩緩抱起拳,深深一揖,動容道:「丫頭,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老頭子在此代替王爺,拜謝的大恩。日後,丫頭的弟弟,老頭子會照看的。」
「多謝蘇管家。」清荷轉身回了房間,蘇甲跟上樓去,她已經坐在了梳妝鏡前,十分平靜從容,將一應化妝的工具擺在了梳妝台上,蘇甲走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氣,道:「清荷丫頭,開弓沒有回頭箭,現下去把郁岐攔下來,一切還都有迴旋的餘地。如果等她走遠了,就來不及了。」
清荷微微一笑:「還得麻煩蘇管家想辦法通知公子一聲,讓他帶王爺遠走,再別回雨師來。」
蘇甲答應了一聲。開始動手給她易容。從現在起,她就是蘇郁岐了。
只是,蘇甲心裡十分忐忑。他十分清楚,以蘇郁岐的性子,莫說不能看著別人替她犧牲,還將有大批的人受她的連累,雨師的社稷也將因此而崩壞,她怕是更見不得。
雨師一亂,她不可能一點都不得到消息,只要她得到一點消息,就不可能不折回來。
她一回來,他和清荷做出的所有犧牲,便都白費了。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皿曄能自私一點,為了蘇郁岐,帶她遠走他鄉,遠避雨師禍端。但皿曄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吃不準。
皿曄的性子,他是相當摸不透。還須趕緊找他的父親皿鹿商量一下,接下去要怎麼辦。
他這裡計議未定,蘇郁岐已經催馬出了曇城。城防歸屬於裴山青管轄,但其布防皆在蘇郁岐的胸中,避過重防區,挑了一處防守薄弱的地方,飛掠過城牆,落在城外。
城下儘是荒野,但荒野之中有她的暗樁。
裴山青暗中與她不睦久矣,她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在裴山青疏漏的地方,早就布置了自己的人馬。
她在暗樁那裡要了匹馬,騎馬狂奔,直奔毛民的方向。
她急於見到皿曄。眼下的情況,勢必要起一場硬仗。她不能保證自己穩贏,若不能贏,便只有死路一條。在臨死之前,她想再看一眼皿曄,跟他說一句,她很愛很愛他。
雖然出來急促,但清荷那丫頭的心思她不是沒有看出來。她戰場披荊斬棘數載,朝堂爾虞我詐又數載,雖然現在也不過十九的年紀,但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清荷那點小心思,還瞞不過她。
她自然不會讓清荷替她去承受,她會儘快見到皿曄,在裴山青發難之前趕回來。
裴山青不會立即就發難的,這一點點證據還不足以置她於死地,他會掌握更多的證據,到適宜的時候再出手,一擊必勝。
而所謂更多的證據,無非是從皿曄那裡下手。
皿曄是毛民國燕明公主的獨子,這個最是致命。如果裴山青與毛民國勾結了,這件事他遲早會知道。
她自己的事情已經致命,如今再添了皿曄的事,簡直就是進了無可逆轉的絕境。但她並不怪誰把皿曄推給了她,也不怪皿曄明知自己身份特殊還要到她的身邊來。她只會感激,感激皿曄到了她的身邊來,讓她感受到有人陪伴有人依靠的溫暖。
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急於見皿曄的心焦灼如置火上,胯下的馬如飛疾馳,一日千里。
同樣是日夜兼程,皿曄也在路上。只是,皿曄的方向是川上皿家。
孟琮撥給他的一千精壯士兵都已經喬裝,悄悄潛入了雨師,向著川上進發。他一個人騎快馬,單獨成行。
川上在雨師的南端,距離毛民的邊境不遠,位置算是在曇城與津凌的中間,其地理位置的軍事意義極為重要。
皿曄進入川上之後,重新戴上了面具。雖然他不常在川上走動,川上皿家的那些族人都不認識他,但他的模樣,那酷似燕明公主的模樣,一到川上大地,恐就會引起皿家人的注意。
當夜,皿曄選了一家客棧住下。客棧是川上最大的客棧,一樓二樓經營酒樓,三樓經營住宿,隸屬於皿家,掌柜自然也是皿家的人。皿曄住下之前就已經讓人對這家客棧調查了一下,是皿家的一個旁支在經營,與直系的關係還算好。且店掌柜經營得不錯,頗得皿家家主皿鹿的器重。
皿曄住下以後,就將掌柜叫到房間里聊了一下,讓他去給皿鹿送個信,約皿鹿到酒樓一敘。掌柜自然有些不樂意,問他:「閣下是什麼人?咱家家主可不是什麼人約都來見的。」
皿曄將一個綉了玄冬花的香囊交在掌柜手上,道:「把這個拿給他,他自然會來。」
掌柜將信將疑,但皿曄的氣勢擺在那裡,他也不敢太怠慢,便答應跑這一趟腿。
掌柜回來后,言說家主要後日回來,皿府管家已經答應了邀約,說家主一回來便會過來的。
既是如此,也就只能等了。他洗漱沐浴,早早便上床去休息了。連日來疲於奔命般的奔波,就算他身體強壯,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想明日見皿鹿的時候,以一副憔悴面容去見他,因此便想著早早睡下。
另一邊,蘇郁岐已經催馬狂奔了四日,在靠近毛民邊境的時候,接到一紙消息。消息是她遍佈於整個東洲大陸的消息網傳回來的。
她布下的這個消息網,在此之前從沒有啟用過,隱蔽得很,但在出了曇城之後,她啟動了這個消息網,用來網羅天下消息,密切關注各方動向。
幾天里,天下消息像雪片一樣飄到她手中,她在出了曇城之後,身邊多了一個人影。這是她的暗衛,名字叫寧山。不過,他的任務不光是保護她,更重要的是幫她甄別各方傳回來的消息,只將最重要的送到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