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不負卿卿
皿曄的心裡猛然抽痛了一下。「怎麼就是假的了?」
蘇郁岐拿面巾給他擦身上的水,邊擦邊搖頭:「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瞧著很假。玄臨,你平常都不會笑得這樣開啊,連皺紋都笑出來了呢。」
有皺紋是假,但皿曄的眼睛里的笑意後面像是隱著什麼悲傷的情緒一般卻是真。她太愛他,所以他身上有絲毫變化她都能看在眼睛里。
蘇郁岐不知道那些悲傷情緒是什麼,但隱隱感覺到,那是讓皿曄沒有繼續與她溫存的真正原因。
蘇郁岐並沒有急於查問他是怎麼了,遇到了什麼事,洗完了臉,將身上的衣裳脫下,卻發現中衣上也全是汗味兒,齜牙問皿曄:「玄臨,我的衣服在寧山哥房間里,你有沒有乾淨衣裳給我換啊?」
眼睛里全是甜蜜笑意。
皿曄瞧著她這笑容,喉頭一滯,但還是忍住了想要撲倒的衝動,默默地去給她拿衣裳,道:「我讓夥計送熱水上來,你洗個澡。」
「好啊。」蘇郁岐看他披了衣裳,去外面找店夥計了,順勢就在桌前坐了下來,摸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摸一摸,都已經涼了,但也沒在意,端起來就要往嘴邊送,卻被返回來的皿曄一手握住了杯子:「涼的,傷胃,我已經吩咐了夥計,一會兒就送熱水上來。」
「沒事兒,我都習慣了,以前你沒有在我身邊的時候……」
「不要說以前。」皿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以前沒有我在身邊,受苦也沒人疼,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本來要說「以後不一樣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以後,也不會有以後了。
蘇郁岐卻是抱著珍惜每一時每一刻的心理來的。以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京城即將掀起一場滔天巨浪,她和整個蘇府,很有可能就覆滅在這巨浪里,所以,得抓緊一切可以抓緊的時間,和皿曄好好相處。
蘇郁岐莞爾一笑,「好,我等熱水。玄臨,我想你了。你有沒有也想我啊?」
「想。」皿曄艱難地、暗啞地出聲。
「嗯。」蘇郁岐痴然的目光望著他,「我就知道你是想我的,不然,方才我在門外你怎麼能一下子就聽出是我了呢?」
皿曄好笑道:「勞恣姑娘,下次您能不能換個名字用啊?做男人是勞恣,做女人就是恣娘?」
「原來是從這裡聽出來的。」蘇郁岐大笑,「你能不能再聰明一點?」
「其實吧,是我早就接到了消息,說你去毛民找我。本來還打算差人去告訴你,我已經離開毛民,但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趕來了川上。要說聰明,還是你聰明一些。」
蘇郁岐噗哧一笑:「咱們夫妻這麼互吹真的好么?」
皿曄寵溺一笑。
夥計很快送來了茶水和洗澡水,進門看見蘇郁岐,一時驚訝住,蘇郁岐瞪他一眼:「我遇到了故人,小二哥,放下水就出去吧。」
店夥計把洗澡水拎到屏風後面,倒入木桶,又去拎了兩大桶來,累得氣喘吁吁:「客官,水已經備好,您二位還需要什麼,就招呼小的。」
「沒什麼需要了,出去吧。」
店夥計走了,蘇郁岐關好了門,插上門閂,迫不及待拉了皿曄的手,「來,幫我搓個澡,好幾天沒洗澡了,臭死了。」
皿曄本想要掙扎,蘇郁岐瞪他:「我大老遠來看你,你怎麼欲拒還迎的?這是在玩什麼把戲?還是說你心裡其實有了別的姑娘?」
皿曄無話可說,只能順從她的意思,同她一起到了屏風后。
洗澡的木桶還頗大,蘇郁岐看了非常高興:「還不錯,足夠兩個人用。夫君,我幫你寬衣。」說著,便要去解他衣衫。
皿曄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局促:「我,我已經洗過了。還是你自己洗吧。」
「不行,得再洗一遍。」蘇郁岐強行把他往水裡拖,他無可奈何,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好,好,我自己來。」
心裡卻如同麻繩絞成了團,不知該要如何面對這個被自己的母親害了一生的女子。
蘇郁岐強拉他入水,小手不老實地在他身上亂摸。他終於受不住她的撩撥,眼一閉,心一橫,壓了上去。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那就好好給她這最後一次吧。
「等等!」蘇郁岐忽然把手擋在了兩人之間。
「怎麼?」皿曄懵然地看著她,進退不得。
「我有身孕了。不知道還做不做得了這件事。」
本來是要正正經經告訴他這件事情的,卻沒有想到是在這種狀況下講出來。若不是忽然想起來,怕不是要鑄成大錯。
皿曄卻只覺一鍋滾油和一盆冷水同時澆在了頭頂。
不是兩相中和變成溫水溫油,而是熱油滾過身體又墜入冷如冰的水裡,滋啦啦撕心裂肺。
蘇郁岐看他表情不對,在他臉前搖了搖手,「你是高興壞了還是嚇壞了?」
皿曄忽然將她往懷裡一擁,抱得緊緊的,兩人肌膚相貼,蘇郁岐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由拍他後背:「咳咳,我都喘不過氣來了,你即便是高興,也不能高興成這樣吧?」
皿曄倉惶鬆開了手,逃出了水中,扯了衣裳去了外間,慌亂地把衣裳穿在了身上,摸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猛灌下去。
那茶水是燙的,直燙得他咳了起來。
蘇郁岐沒想到他會反應這麼激烈,問了一句:「玄臨,你沒事吧?」
「沒事。」他咳嗽著。
蘇郁岐匆匆洗完澡,爬出浴桶,將皿曄拿給她的中衣穿在了身上,走到皿曄面前,十分無奈又好笑地瞧著他:「原來你也有這樣不淡定的時候?真是讓我見識了一個不一樣的玄臨哪。」
皿曄的中衣穿在她的身上,寬寬大大,更顯得她纖瘦惹人疼,她頭髮還是濕漉漉的,海藻一般披散在腦後,這種時候,溫婉得像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皿曄抬起手來,掌心灌注內力,落在她秀髮上,將她濕漉漉的頭髮蒸幹了,溫聲道:「日夜兼程來尋我,累了吧?早點歇息吧。」
他打橫抱起她,走到床前,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給她蓋上,才在她身邊躺好,對她溫柔說道:「睡吧。」
竟然沒有別的話。
蘇郁岐不幹了,趴在他耳邊嘟囔:「喂,我說我懷孕了,玄臨,你就一句話也沒有?」
皿曄握住了蘇郁岐落在他耳畔的手,擱在唇邊,吻了吻,又貼著她額頭吻了吻,柔聲道:「嗯,我的郁兒成大人了。」
「什麼呀?這叫什麼話?我很早就上戰場帶兵打仗,早就是大人了好嗎?你也太敷衍我了。」蘇郁岐不依。
皿曄無奈,只好又敷衍她幾句:「是是是,郁兒早就是大人了。我是說,郁兒也是要做娘親的人了。我是高興糊塗了,連話都不會說了。」
心裡全是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郁兒,當了娘親的人,要多為寶寶考慮,你現在應該為了寶寶,早點休息。還有,不能再任性,像這樣千里迢迢來看我,我雖然很高興,但是會心疼的,萬一累到了肚子里的寶寶,就更讓人心疼了,是不是?」
「合著你有了寶寶寶寶娘親就退居二線了是嗎?」
皿曄表示很無辜:「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心裡想什麼,你不清楚么?」
蘇郁岐偎到他懷裡嘻嘻笑:「我逗你玩的啦,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好啦睡覺。我要為我的寶寶睡一個飽飽的覺。」
蘇郁岐說睡就睡,閉上眼睛就不再說話。不多時,便陷入夢鄉,呼吸變得悠長輕緩。
皿曄痴痴地瞧著她的睡顏。
她睡著的時候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柔美,甚而,柔美之中還添了幾分媚色。這是一個不一樣的蘇郁岐。而這不一樣,是只呈現給他一個人看的。
他覺得自己能遇到她,擁有她,何其榮幸,又何其幸運。只是,這樣的幸運,已經快到頭了。他現在這樣看著她,都覺得自己很無恥。
有什麼臉面這樣看著她?應該替母還債,自戕於她的面前才是。
可是一想到死在她面前會給她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他又不能選擇這樣懦弱的方式。
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她尚算平坦的小腹。那裡正孕育著兩人的結晶。要怎麼辦?要怎麼辦?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他掙扎糾結了一夜,天色微白時才閉了閉眼,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見有叩門聲,他起身披衣去開門,見外面站的是個陌生男子,身材高大威猛,一臉的絡腮鬍子,一雙眸子卻是黑得發亮,「你是……」
「我是王的暗衛,寧山,公子早。」
「原來你就是寧山,昨夜聽她提起過。她還在睡覺,不方便請你進來,等過一會兒她起床再過來吧。」
寧山道:「我是奉命來送東西給她的,就不進去了。」
寧山將手上捧的衣裳並胭脂水粉遞給皿曄,也不知一大清早他大兄弟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