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劍拔弩張
祁雲湘遞過來冷冷一瞥,嚇得阿頓立刻噤聲不言了。
雲景反而被這多嘴的小侍衛逗笑了。想來這小侍衛也是極不情願看見自己家王爺為了蘇郁岐這樣拚命吧。
雲景心裡極是矛盾,一方面,她很樂於見祁雲湘為了蘇郁岐兩肋插刀甚至拚命,這樣才顯得他是個真男人。另一方面,她又滿心酸楚。他這樣為另一個女人,她如何能不酸楚?
書房裡,蘇郁岐淡定而坐,裴山青進來,命人在她的脖子上架上了明晃晃的劍,數把劍,把她能逃遁的路都封死了。
蘇郁岐自然也沒有打算逃,她穩坐如泰山,冷冷一笑:「裴王叔,我又沒打算跑,您至於這樣羞辱於我嗎?我平日也沒有得罪您吧?」只是她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還是令她的氣勢看上去不似從前那樣足。
裴山青到底被她的鎮定搞得有些不舒服,只恨自己沒有在她一回來之時就下令血洗蘇王府。話又說回來,如果那時候就血洗,也未必能得到兵符,兵符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祁雲湘的手上。
千防萬防,到底沒有防得住祁雲湘!
如今要想個法子,既制住了蘇郁岐,也把兵符弄到手。
要得兵符,還是要先取得陳垓的支持。屆時多方面施壓,再上演一出「逼宮」戲碼,不怕祁雲湘不交出來!
想到這裡,他嚴肅正色地道:「我之間並無私怨,況就算有私怨,我也不會挾私報復的。我今日所來,皆為國事。」
「王叔一向公忠體國,說為國事,這我倒是相信。不過,王叔,您這樣對待我,是我蘇郁岐犯了哪條國法了嗎?」
裴山青在蘇郁岐對面坐下來,深色的眸子定在蘇郁岐的臉上,「稱我一聲王叔,那我少不得就端出些王叔的架子,勸幾句。郁岐,為什麼抓,不知道嗎?」
蘇郁岐狀若無辜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啊。我出門一趟,剛一進家門,們這刀槍劍戟就架到我脖子上來了,我還一頭霧水呢。還請王叔給我解解惑。」
「既然裝無辜,那我少不得要跟解釋解釋了。蘇郁岐,欺瞞皇上,以女兒之身混入朝堂,這不能否認吧?」
蘇郁岐仰天長笑,直笑得裴山青和周圍一干人等心裡發毛,她才停住,目光輕蔑地望著裴山青,道:「我當是什麼大罪呢。王叔,雖然我朝有女子不得干政的明文規定,但量刑卻沒有那麼嚴重,不過是要求還政罷了。大不了,我不做這個官就是了,們誰愛做誰做去。這些年啊,又是帶兵打仗,又是上朝議政,起早貪黑殫精竭慮,我也累了,現在交權,也正合我意。王叔,我看這個大司馬做就很合適。不如,來做吧。」
裴山青只當她是故意這樣說,誰又知道,她是打心底里覺得疲累了。
裴山青怒道:「蘇郁岐!誰跟私相授受?官員的任命是國之大事,豈容兒戲!欺君在先,謀逆在後,種種大罪,當該抄斬九族!現在居然還有心在這裡開這種玩笑?是不是覺得很厲害,可以凌駕於國法之上?」
「王叔,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除了我是女兒身這個無法否認,什麼欺君,什麼謀逆,我沒做過,您強安在我頭上,得拿出證據來呀。」
「證據?皿曄不就是證據?」
「哈哈,皿曄怎麼就成了證據了?」
「皿曄乃是毛民國已逝公主孟燕明的獨子,也就是毛民現任皇帝孟琮的外甥,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蘇郁岐,力主出征討伐毛民,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裴山青以為拿住了蘇郁岐的死穴,蘇郁岐卻是不慌不忙心平氣和地道:「王叔,皿曄是皿曄,我是我,我與皿曄的親事乃是一場荒唐事,您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嫁給他那樣一個江湖漢子吧?笑話!我可是雨師大司馬,堂堂靖邊王!怎麼可能委身一個草莽?」頓了一頓,她又道:「我承認,當初是我沒有擦亮眼睛把皿曄的來歷調查清楚,但這也只是個失察之罪吧?」
「蘇郁岐,我不聽詭辯!要想申辯,等皇上和諸位大人來了再申辯吧!」
裴山青氣得冷哼一聲,雙臂抱胸閉嘴不言語了。
他不言語,蘇郁岐就更不言語了。她本就疲累得很,此時只想找個床鋪一躺,大睡一場。她那麼想了,也那麼幹了。
「王叔,大家都還沒來,我睏乏得很,先睡上片刻,等大家來了叫醒我就是。」
她悠然起身,她身周圍持劍的士兵不得已都跟著把劍抬了起來,但沒有離開她的脖頸,蘇郁岐蹙眉瞧著那些閃著寒光的劍,道:「王叔,我是不會跑的,是不是考慮把這些劍撤了?不撤我怎麼睡呀?」
裴山青氣得七竅生煙,但這個時候治氣是沒有用的,只能顯得自己心胸狹隘,,他料想蘇郁岐也不會跑,便道:「放開她。」
書房裡有卧榻,蘇郁岐移步到卧榻前,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倒頭就睡。
士兵們一字排開都站在榻前兩尺的地方,那個距離正好是一落劍便可刺到蘇郁岐的距離。
窗外雨聲戚戚,猶如一曲調子單調的悲樂,一直往永恆里敲打。蘇郁岐睡得並不踏實,可還是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疲累已極,若不能好好休息,怕是難以應付接下來的硬仗。
從前在戰場上的時候,比這惡劣的情況不知有幾多。有時候,甚至要對著屍山血海吃飯、睡覺,不吃就會餓死,不睡就會困死累死,所以必須吃必須睡。
她蘇郁岐才十九歲,可已經經歷了世人所不能經歷到的。到過天堂,去過地獄,享過人間至尊榮耀,也嘗過人間至苦至悲滋味。即便就在此刻就死去,也該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
倒是還有一個牽挂之人。只是,若想與那人廝守一生……她得忘記父母的深仇大恨。她現在還做不到。無論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多麼不在乎,但她內心裡卻是無法釋然的。
不停有開門關門的聲音。
先是祁雲湘和雲景回來了。
再就是陳垓也來了。
接著是刑部的人,還有廷尉府的人。
祁雲湘進來的時候看見她在睡覺,一腳將榻前的士兵踢開,搬了一把椅子到榻前,親自守著她。再後來進來的人,都被他強迫不要弄出動靜,以免打擾到睡覺的人。
房中發生了什麼事,蘇郁岐一清二楚。那麼多的人里,唯有一個祁雲湘,明目張胆地站在她這一邊,與世界為敵。
可,世界上唯一無法償還的,便是情債。她心裡有一個皿曄,便再不可能再裝下祁雲湘。那是對祁雲湘、也是對自己和皿曄的不負責任。
一片雨聲里,終於傳來一聲尖銳悠長的喝道之聲:「皇上駕到!」
眾人都趕去門外迎駕,裴山青和祁雲湘沒有動彈。
裴山青是留下來防止蘇郁岐逃跑的,祁雲湘嘛,自然是要護著蘇郁岐的。
祁雲湘冷冷瞧著裴山青,冷哼一聲:「王叔,皇上來了,是不是咱們都出去接一下駕啊?您不會還以為蘇郁岐她會逃跑吧?她若想逃,就不會回來走這一遭了,您說是不是?」
裴山青臉色鐵青,雙手緊握成拳,看著慢慢悠悠起床的蘇郁岐,一咬牙,一甩袖,一跺腳,出去接駕了。
祁雲湘順手在衣架上拿了一件披風,給蘇郁岐披上,無聲地走了出去。
蘇郁岐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外走,站在所有人的後面,前面的人都跪在了雨水之中,她卻站得筆直,沒有下跪,與走下鑾輿的小皇帝隔著一眾人頭對望。侍者們手中提著的燈籠在雨夜裡只能照到周身三尺,從蘇郁岐的方向瞧著,那點點的微光,在無盡的夜色里太微不足道。
容長晉架勢很足地穿過人群,宦侍撐著碩大的傘邁著緊湊的小碎步跟上來,容長晉走到蘇郁岐的面前,與她對望,那雙還嫌稚嫩的眸子里卻充滿了敵意和寒冷,像揉碎了冰雪在裡面。
蘇郁岐淡淡的,襝衽、福身、溫婉又慵懶地一禮,「見過皇上。」
容長晉大步走到廊檐下,回身望著一眾跪倒的人,沉聲道:「怎麼還沒有把這個逆賊拿下?」
裴秀一個箭步衝上來,拔劍出鞘,劍光如電,劃破夜空,橫在了蘇郁岐的脖子上,大喊一聲:「枷鎖鐐銬拿上來!」
蘇郁岐躲也沒躲,任由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雙通紅的眼睛輕蔑地看著小皇帝,嘴角浮出一點輕蔑的笑意。
小皇帝被她這樣的表情駭得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蘇郁岐冷笑,淡淡出聲:「皇上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您。」
「大膽!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小皇帝身邊的宦侍厲喝一聲。
蘇郁岐只是冷然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言語。那樣厲的眼神,就像鋒利的刀一樣,看一眼便能讓人斃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