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止戈為武
「好。」黃芸不敢再多言,但能夠被欽點隨皿曄入陣,他很高興。
佟浪道:「閣主,需不需要多帶幾個人?」
「不需要了。有黃芸一人助我足矣。」
皿曄和眾人閑談了幾句,又安排了後面的事情,看看時間不早,便離開了酒樓,往皿府返回。
回到皿府自己的院子,遠遠就瞧見書房的燈亮著,一個身影映在窗上。隔得有些遠,瞧不出是什麼人,不管是什麼人,肯定是等他的人。
小廝迎了上來,道:「少主,您回來了。您的朋友正在書房等著您呢。」
「朋友?」
「對,他自稱是您的朋友。在這裡等了有小半個時辰了。」
皿曄往書房走了過去。
推門進去,只看見一個白衣的公子在伏案讀著什麼書,聽見進門的聲音,白衣的公子合上了書本,緩緩起身,轉過身來。
卻是孟七。
孟七陰沉著臉。
「是你。」皿曄緩緩走到他面前,同樣神色有些抑鬱:「你是為孟簡的事來的吧?沒有事先告訴你,是不想將來事情敗露之時,你會被冠上個殘殺手足的罪名。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就好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孟七的語氣冰冷,全無他素日的溫潤,他猛然抬頭看向皿曄,連眼神都是森冷的,「玄臨,你是開始不折手段了嗎?」
皿曄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一瞬,才緩緩答道:「江山更迭的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雖然我無意江山與權利,但已經卷了進來,就身不由己。老七,我不為自己辯駁。要怪你就怪吧。」
孟七是個不善於發火的人,即便這種時候,也還是不能對著皿曄大發雷霆,「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孟七臉上表情十分糾結沮喪,「畢竟我是你手下的人,雖我未參與弒兄,但也算是同謀了。這些年我一直不願意回津凌,為的就是想躲開皇室那些權力傾軋手足相殘,卻沒想到即便是遠走江湖也不能避開這些。看來,生於皇室,命該受那些牽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皿曄在孟七對面坐下來,放溫和了聲音,道:「老七,孟簡生性殘暴,比你父皇還甚,當年的雨師毛民之戰,挑起戰爭的是他父子二人,孟簡在戰場上,殘殺俘虜,活埋、火燒、獵殺遊戲,用盡各種殘忍手段,這還不算,他還率軍隊對雨師邊境的城鎮燒殺搶掠,惡事做盡。這是前賬。最近的,江州決堤,你也看見了,江州城三分之二的人慘死,那都是孟簡做下的!孟簡活著,對毛民,對雨師都是一個禍害。我也不是為自己開脫,孟簡,遲早我會殺了他的。為了江州百姓也好,為了郁兒受過的苦也好。現在殺他,是他自己撞到了我的劍上。」
孟七默然無聲,良久,才嘆了一聲,道:「玄臨,生不逢時,就連怨天尤人都顯得可笑。你說,我們是不是都該負起責任,而不是一味躲避?」
「你能這樣想,說明你真的長大了。」
孟七苦笑:「明明我比你還年長些。」
「大幾個月而已。」
「孟簡的死,我並沒有要向你興師問罪的意思。我雖然很難過,但也不至於分不清是非。我來這裡,就是覺得心裡很壓抑。戰爭在即,我作為毛民的七皇子,連立場都沒有,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戰爭一旦爆發,受苦難的不僅僅是雨師的百姓,毛民的百姓同樣也會陷入到水深火熱里,你父皇因為前次的戰爭耗資巨大,一直就對百姓橫徵暴斂,再發動一次戰爭,就是把毛民百姓往死里逼。」
「我也知道。」孟七無奈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我學得一身醫術,一直以為憑著這身醫術,便可懸壺濟世拯救蒼生,但現在,我才明白,我能救的人,實在少得可憐。」
「其實你可以救更多的人。」皿曄直視著他,「你是毛民的七皇子,你有著不輸你那些兄弟的武功謀略,你還比他們多了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如果是你入主東宮,我相信,這場戰爭你可以阻止得了。」
「你讓我回去奪權?」孟七大驚失色。
皿曄沉著如初:「老七,正如你所說,我們每個人,都對這個時代負有責任。和我一起回津凌吧。如果不能阻止這場戰爭,那將是生靈塗炭。」
「可是……仗是蘇郁岐主張要打的。我們單方面停止,有用嗎?」
「蘇郁岐會想要打這樣一場兩敗俱傷的仗嗎?她要興兵,只是想要為雨師討回一個公道,阻止孟琮和孟簡繼續為禍雨師。如果,毛民能還雨師一個公道,並且保證不再興兵,你想,她還會堅持打這一仗嗎?況且,這仗也不是她一個人要打的。裴山青一直與你父皇暗通款曲,密謀顛覆雨師,即便蘇郁岐不主張征戰,這一仗也遲早要打的。」
「也是。蘇郁岐最恨的,可不就是戰爭。但……」孟七還是有些猶疑,「我怕我經年不在津凌,就這樣徒手回去,根本辦不到。」
「有我在,你怕什麼?」皿曄笑了笑,那笑容,極富感染力,如同給孟七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孟七也跟著笑了笑。
「看來,我這輩子是註定做不成閑雲野鶴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沒有閑雲野鶴的命,就此作罷吧。不過,說不定你如果做得好的話,可以提前給自己找一個接班人,到那時想怎麼閑就怎麼閑。」
「你這是給我畫了一張好看卻吃不著的餅啊。」
「好歹有人給你畫餅,我連一粒餅上的芝麻都瞧不著呀。」
孟七不由問道:「我聽說你和蘇郁岐的事了。再沒有回寰的餘地了嗎?」
「你說呢?」皿曄的眸底隱隱絕望之色,「我母親孟燕明殺了她的父母,我的父親又把我推到了她的面前,害她與自己的仇人同床共枕還生出感情來,你讓她如何能接受與我在一起?她現在,比我難千倍萬倍,可我卻半分也替不得她。」
「唉……」孟七為他二人生出長長一嘆。
「行了,別嘆了。你最好今天晚上就動身,趕回津凌去。我殺孟簡的事,還需你去你父皇面前替我瞞一瞞。我明天要為家主之位闖陣,恐還得在此流連幾日才能去津凌。」
「那你一切小心,我在津凌等你。」
孟七也沒有廢話。對於皿曄奪家主之位,他曉得會有困難,但難不住皿曄,不必他留在此地相幫。
「你也小心。你父皇多疑,你還是要小心周旋。」
「知道了。」
孟七辭別了皿曄,從書房出來,拐出月亮門的時候,恰巧遇見了來找皿曄的皿鹿。
「宗主。」猶豫之下,孟七還是延用了從前的稱呼。
「嗯,你這是要走了?」皿鹿沒有否認自己馮十九的身份。
孟七點點頭:「宗主保重。」
「你也是。」
自從知道了這位就是自己的姑父,孟七心裡說不出的糾結彆扭,有心要稱他一聲姑父,但瞧他那個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認這個關係。
孟七轉過月亮門,忽聽身後皿鹿的聲音:「小七,你父皇那個人手段很辣,你回去還是要小心。」
「哎,好。」孟七頓了一下,「姑父。」
皿鹿好笑道:「去吧。」
皇室親情缺失,反倒是在皿鹿和皿曄父子身上,他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只是,這父子倆——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願有一日他們能化解恩怨吧。
皿曄還在書房裡,沒有離開,皿鹿進來,他絲毫不意外,但神情卻依舊是冷淡:「你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我要去休息了。」
皿鹿雖難過於他的僵硬,卻毫無化解的辦法,輕嘆了一聲,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準備好明日闖陣。」
「有何好準備的?我又不知道陣里有什麼。」
「……」皿曄生硬的態度讓他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緩了一口氣,才道:「的確,我也沒有什麼經驗好給你。鎖魂刀陣的位置是在川西山脈中心位置,由皿家先祖所創。分為文陣和武陣,有的人進去,根本連陣在哪裡都找不到。還有的,會被困在陣里一生,都不得出來。像你的大伯和二伯,就差點葬送性命在陣里。那陣是因人而異的,武陣倒是沒什麼,無非拼的就是外在技能,我相信以你的武功,闖過去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怕的是文陣。它會根據你的行動方式抓住你人性的弱點,進而控制你的心智,讓你漸漸迷失自己。玄臨,你了解自己的弱點嗎?」
皿曄表情十分冷淡:「我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
皿鹿微微蹙眉,「我還沒有說完。文武陣里,都各有一個圖騰,是皿氏宗族獨有的圖騰,你把圖騰取下來,帶回來,供到祖祠里,這就算你完成了家主的交接儀式。你就是新一任的家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