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望著父親陷入沉思的側影,南又寧永遠摸不透父親的心思,他雖是個武將,卻懷有謀略,據說當年在軍中是智囊,也因此在辭去武將官職后,方能出任禮部侍郎。

可反觀當年與他一同征戰的同胞,多已位居一品高官,更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他就是不明白,以當年屢建奇功的父親,如此不受皇帝待見。

「你與袁家千金的婚事,我已應稟明陛下,過兩日陛下便會下詔,為南袁兩家指婚,婚事就訂在下月初八。」

聽見父親淡然地說著他的婚事,南又寧只能沉默應下。

「孩兒先回房了,爹也早些歇下吧。」

「又寧。」

聽見父親的叫喚,行至門邊的南又寧停步,側身回望。

「今天下朝時,我聽禮部尚書提及,後宮近日頻頻召他入宮,說是準備給太子娶妃,要禮部著手置辦。」南至堅直望著她逐漸轉白的面色,緩緩說道。

南又寧一時之間,腦中空白,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

見她良久不應聲,只是瞪大眼呆立於原地,南至堅總算明白了她的心思。

「我聽禮部尚書說了,太子屬意的人選是楊中書大人的長女,楊中書本就是陛下的心腹,楊中書祖上更是輔佐太祖的忠臣,太子會挑中楊家女子為太子妃,怕是亦有意鞏固日後的朝中勢力。」

南又寧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上頭,哪裡還聽得進去父親的解說。

她抬起慘白的面容,勉為其難一笑,道:「孩兒近日沒進宮,還沒聽太子殿下提及呢。」

「又寧。」南至堅沉沉的喊了一聲。

南又寧心口一跳,對上父親充盈著憂慮的目光,只覺狼狽不堪。

父親是何等人也,他上過戰場,閱人無數,怎可能看不出她的那點心思……

「殿下對你格外有心,可你要謹記,你與他同為男子,絕無可能。」

父親這句嚴肅的勸告,無疑是赤裸裸地揭穿了她的心思,南又寧面上忽白忽紅,困窘至極。

「爹,您胡說什麼呢!我對太子不過是存有幾分師生情誼……」

「他是太子,是日後的西涼君王,你不該對他存有任何情分,你對他永遠只能有君臣之禮,你懂嗎?」

南又寧怔了怔,隨即在父親凌厲的瞪視之下,僵硬的點了點頭。

南至堅露出疲備之色,擺了擺手,道:「歇下吧。」

南又寧轉過身,推門而出,待雙手合上門的那一刻,眼眶已蓄滿淚水。

廊上燈火朦朧,她卻覺無比刺眼,一路流著淚踉蹌回房。

她將自己關在房裡,坐在紅木雕鸞鳳妝台前,抬手抽去了白玉環,卸下一頭如青色綢緞般烏亮的長發。

鏡中倒映出的蒼白小臉,纖秀雙眉,巧挺小鼻,清澈圓眸,襯著散落於臉旁的烏髮,那分明是一張女子容貌,清秀可人,卻是蒙上了一層哀傷。

南又寧望著鏡中的那個「她」,秀顏已沾滿淚跡。

她比誰都清楚,鏡中的那個女子,這輩子只能活在鏡里,永無可能踏出這扇門。

顫抖的小手撫上了鏡面,撫過了那張淚中揚笑的容顏,南又寧對「她」笑,笑「她」不該奢望,更不該對易承歆萌生不該有的情情。

「你給我安分的待在裡頭,不許出來,更不許有其他的念想。」

南又寧對著鏡中的那個「她」輕語,爾後將心底的那些不甘,悉數埋藏而起。

此生此世,鏡中那個女子絕無可能與易承歆相見,「她」只能是自己夜夢回里的一縷幻夢。

永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第五章】

綉著萬壽菊的宮燈,燭火熠熠,將整座西涼宮殿照亮,仿若白晝。

臨華宮裡,燈火通明,所有人卻是小心翼翼,連步履都得輕輕提放,原因無他,近來喜怒無常的太子爺,今兒個已摔過一遍正殿里的花瓷茶盞。

此時,靜謐的書房裡,臨窗的大炕前,何公公彎身抱拳,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殿下交代下去的賀禮,已全數送至侍郎府,清冊亦一併奉上,交由少師親自清點,一樣都沒落下。」

易承歆一身錦綢玄衣,端坐在紫檀琴幾前,修長大手撫在瑟弦上,隨意地撥弄起來,錚錚琴音,回蕩在偌大書房,透出幾分愁緒。

久不聞迴音,何公公悄然揚眸去,卻見太子俊容陰鬱不展,一雙墨掃似峻眉,緊緊蹙攏,面色露出幾許不悅。

「殿下當真不去祝賀南大人嗎?」何公公探起了主子的心思。

「今日可是南大人的大好日子……」

驀地,一道凌厲的瞪視射來,何公公一噎,當即閉上嘴。

易承歆垂下眼,望向手邊的古琴,指尖一勾,彈奏了一小段解憂曲。

解憂?他做為至尊無上的西涼太子,能有什麼憂?

世上有什麼是他要不得的?

可為何他的胸口如此煩悶?

南又寧可好了,今夜是他的大喜之日,那個連爬上馬背都嫌吃力,還得他幫著扶上一把,個頭單薄瘦小,弱不禁風的少年,一轉眼竟然就要娶妻。

他就是不明白,這應當是喜事,為何他怎樣都高興不起來。

他怎麼想,就怎麼覺著那個袁家女子配不上南又寧……可他這麼想又有什麼用?南又寧根本不聽他的!

南又寧壓根兒沒將他放在眼底!

這段時日自他心裡憋得慌,又不願對南又寧發脾氣,便傳令不讓南又寧進宮,沒想到一晃眼那小子就要娶親,要與他人一起過日子。

噹啷!琴弦應聲斷裂。

「殿下,您的手——」一瞥見易承歆的指尖遭斷弦劃破,鮮血直流,何公公面色丕變,連忙抽出緞白錦怕上前包裹。

易承歆卻是一臉不覺痛,神情陰冷,垂眸望著手中逐漸被鮮血滲紅的錦帕。

「快傳太醫!」何公公朝門外叫嚷。

「不必了。」易承歆一把抽開了何公公的手,將琴台上的古琴往地上一扔。

「哐啷」一聲,古琴當下斷成兩截。

何公公愣住,不敢擅作主張,望著那一臉陰霾,又準備大發脾氣的太子爺,他又急又愁,卻苦無對策。

與此時,外忽爾響起宮人的通報聲:「殿下,少傅在前殿求見。」

莫毅?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易承歆眉心一攢,揚嗓回道:「讓他來書房見我。」

不多時,莫毅進了書房,見地上被砸爛的琴,又見立於一側何公公滿臉慌張,心下了悟一切。

「臣給殿下請安。」莫毅緩步上前,抱拳行禮。

易承歆拿開了身前的琴幾,自鋪著黃色綉瑞獸錦墊的大炕上下來。

「少傅不是出宮了?怎又會折返回來?」

莫毅不作聲,而是淡淡掃向身側的何公公,隨後又望向易承歆。

易承歆讀透了他這舉動的用意,命令道:「何銘,退下。」

「可是殿下的手……」何公公焦灼地盯著易承歆只以帕子包裹住的手。

「我說了,退下!」易承歆鳳目一橫,清冷凌厲,甚是攝人。

何公公不敢再多言,福了福身便退出書房,還不忘把門帶上。

「說吧。」易承歆眸光流轉,睨向莫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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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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