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皇帝當下怒火攻心,道:「來人,把太子抓起來,送回臨華宮去!禁衛軍呢?教他們去給朕牢牢鎮守住臨華宮,臨華宮上下誰都不準擅自離開,違令者當即斬首!」

聞言,皇后哭了出來:「陛下,您這是……」

「莫要再說了!」皇帝怒火狂熾,誰也阻攔不了。「即刻起,太子軟禁於臨華宮,除非有朕的口諭,否則誰也不許放他離開臨華宮。」

人方走出永壽宮寢殿的易承歆,還未坐上轎輦,已率先遭永壽宮的禁衛軍攔住。

「屬下失禮了。」那些禁衛軍匆匆行了禮,立即包圍了易承歆。

「你們這是做什麼?!」臨華宮的太監與宮人大驚失色,忙不迭地上前救駕。

「陛下有令,將太子殿下拘禁於臨華宮,沒有陛下口諭,太子殿下不得離開臨華宮。」

禁衛軍高聲宣示道。

聞此言,易承歆一僵,不敢置信一向順著他心意的父皇,這一回竟然如此蠻橫,連拘禁他的命令都說得出口。

「太子請上轎。」禁衛軍抱拳跪地,看似恭敬有禮,實則態度強硬。

易承歆氣極,恨極,鳳目赤紅,俊顏已被怒火佔據,猙獰如修羅。

「殿下,您行行好,趕緊上轎,莫再頂撞陛下了!」

尾隨而來的何公公,已從永壽宮太監嘴裡探知了方才在寢殿發生過的激烈爭執,他老淚縱橫的跪求相勸,就怕主子當真會觸怒天威,丟了太子之位。

大手攏握成拳,緊得不能再緊,易承歆胸口劇烈起伏著,僵立了好片刻才坐上了轎輦,任由那群太監將他扛回了臨華宮。

這一夜,宮中並不平靜。

徹夜自臨華宮那頭,傳來了摔碎東西的尖銳聲響,以及憤怒的咆哮聲,宮人們人心惶惶,誰也不敢眠。

皇后甫下轎輦,便見臨華宮的中庭里站滿了宮人太監,人人紅著眼圈,面色惴惴不安,全望著正殿方向。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見皇後到來,眾人頓時齊刷刷地跪了滿地。

皇後面色凝重,快步行過中庭,進了正殿明間,就見地上滿布著碎瓷與砸爛的花瓶,一側掛屏還被砸出了一個坑洞。

易承歆一身狼狽,跌坐在紫檀羅漢榻上,神情依然處於盛怒,卻也充著疲憊與不甘。

「你這是做什麼?!你當真著了那個南又寧的魔是不?」皇後上前,立定於羅漢榻前,氣急敗壞地哭斥。

易承歆猛然揚起充盈著恨意的眼,不顧禮數地回道:「是,我著了她的魔,那又如何?!我堂堂一個西涼太子,卻連一個小小的少師都保不住,我算什麼東西?!」

沒料到自幼捧在手心上的兒子,竟為了另一個男子對自己怒目相向,皇后氣不可抑,伸手怒指著易承歆。

「你是太子又如何?方才你頂撞的那人,是西涼的皇帝,是一句話就能定你生死的人,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給你的,同樣的,皇帝也可以把那些屬於你的奪回去,你明白不?!」

易承歆下顎緊緊一抽,人生頭一遭嘗到了何為狼狽,何為無能為力的滋味。

他貴為西涼太子,從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過去就連父皇母后都對他百依百順……

未承想,原來一切不過是假象。

他真正想要的,真心渴望的,卻是用盡了力氣也得不到。

鳳目逐漸沉闐下來,易承歆別開了緊繃的俊顏,終於放棄了無謂的爭執與抵抗。

「你如果真不甘心,那就怨你自己還不是西涼皇帝,在這座皇宮裡你沒得作主!」

末了,皇后甚是憤怒地撂下這句狠話,轉身離去。

易承歆閉起灼痛的眼,頹然的往後一靠,那張年輕飛揚的俊容,此刻看上去竟覺著似蒼老了數歲。

曾經被跋扈狂傲佔滿的眉眼,此際卻只剩下自暴自棄的疲乏。

「微臣很是羨慕殿下。」

驀地,南又寧低低的聲嗓依稀又在耳畔響起。

易承歆閉緊了眼,落下了開智以來、及長之後的男兒淚。

「你羨慕我什麼?」

「微臣羨慕殿下在這座宮殿里甚是自由,不論想做什麼都無人敢阻擋,亦不必憂心旁人眼光,倘若微臣也能如殿下這般隨心所欲,不知該有多好。」

自由?隨心所欲?這些話此時聽來,竟是無比的刺耳。

他活到這麼大,頭一次明白,自己身在這座宮殿,從來就不曾真正的自由過。

他想娶什麼人,想與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從來就由不得他。

他想留住的人,真心渴望能在一起的人,無非就只有南又寧一人,而他,連如此簡單的小事也做不到。

易承歆閉緊了鳳目,咬緊牙關,青筋浮冒的拳頭高高舉起,隨後又高高落下,一重擊在身下的羅漢榻上。

「砰」的一聲,實心紫擅木的羅漢榻登時發出悶響,這一記,彷佛重擊於他心頭,他只覺得一口氣淤堵在胸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許多年以後,他方明白,他有多恨自己,又有多麼悔不當初。

他的年輕氣盛,他的狂狷跋扈,在將他想守護的人推向了火海,推向了他永遠碰不著的天海天涯。

從此,轉身一別,便是海角天涯,再難相逢。

【第六章】

八年後。

「陛下。」

恭謹的叫喚聲低低響起,驚擾了荷花池前這一方靜謐的花榭。

紫藤花攀爬過琉璃瓦,絲絲縷縷垂落而下,隨風飄飛,襯著前方那座荷花池,以及周遭遍栽的各色牡丹與海棠,眼前景緻當真瑰艷至極。

—旁隨侍的小宮婢,時不時便偷偷覷向這片美景,只不過她們更喜愛的景色,除去臨華宮這片出了名的花海一景,就屬此時躺卧在花榭里,那張鋪上了金黃色軟殿紅木紋寶座上的男子。

那一襲綉有四靈瑞獸盤如意紋飾玄袍的頎長人影,發簪白玉,容貌俊秀,其外貌之絕麗,早已響徹西涼王朝,更遑論是他一貫雷厲風行的君王作風,教西涼人贊詠。

約莫四年之前,孝帝因身染急病猝逝,太子易承歆於守靈百日之內正式繼位,正式成為西涼王朝的君主,並在當時面臨南蠻北夷輪番來犯之時,親自率領百萬大軍逐一擊退外犯,重新樹立了西涼國威,並讓世人見識到年輕帝王的膽識與英勇,從而攏聚民心,獲得西涼子民的愛戴。

如今,經歷過了大小戰役,南邊的蠻族與北方的夷人,皆已與西涼簽訂停戰協議,三國各自休養生息,互不侵擾。

這些年西涼又過上了太平盛世,眾人對這位年輕帝王的擁戴,更甚以往孝帝在世之時,畢竟比起仁帝與孝帝,這位年輕帝王的種種作派,都要比前兩位皇帝來得親民愛政。

此話從何說起呢?就從年輕帝王繼任之後,逢年過節便會打開宮門,邀西涼子民入宮同樂,抑或召集皇京以外的各地官員入宮茶敘,只為詳查各地民情,甚至經常微服巡視民間這些事迹,便可看出帝王視西涼子民如親,這對長年以來階級制度分界鮮明的西涼人而言,無疑是邁向打破貴賤藩籬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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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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