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南又寧瞭然笑道:「我明白了。看來公公是打算來泗州看沙城的吧?」
何銘尷尬一笑,「來了才曉得,原來這地方是個險難之地。」
「這兒的沙塵很是驚人,一年之中要經歷不下近百次的沙塵暴襲擊,人們是苦不堪言,會留在這兒多是無處可去,抑或早已習慣此地的住民,尋常人是待不住的。」
「多虧有大人,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這條命能否保得住。」何銘作勢又欲抱拳一拜。
南又寧連忙上前扶了一把,道:「公公請起,我也不過是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您千萬別放心上。」
望著那一雙纖秀白凈的小手,何銘心下感慨,怎麼說自己也是個精明人,怎麼當年就沒看出眼前這少年根本是個……
叩叩!門忽又敲響,房裡的兩人循聲望去,一名高瘦的朱衣青年,面無表情的立於門外。
「知縣大人在找你,你趕緊去見他吧。」朱衣青年淡淡說道。
南又寧點了點頭,撇首向何銘交代道:「公公就好生待在這兒養養身子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公公有任何需要,儘管找蕭沅吧。」
說著,南又寧又望向門口,指了指朱衣青年,道:「他便是蕭沅。」
何銘可不傻,他看得出來,那朱衣青年對自己充滿防備與忌憚,想來是因南又寧而起。
「多謝南大人。」何銘笑著道謝,見南又寧轉身欲走,忽又揚嗓道:「南大人,我想描個信給在宮裡當差的侄子,不知能否借一下筆墨與紙?」
南又寧頓了下,轉身道:「筆墨肯定是能借的,只是……能否懇求公公,莫要將我在此地的事泄漏出去?」
儘管不明白何以南又寧如此抗拒被陛下找著,可見她一臉堅持,言談間總避談宮中往事,何銘掙扎片刻,終是承諾道:「我明白了,大人且放心,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大人的訊息。」
南又寧一臉感激的笑了笑。「多謝公公!」
門外的蕭沅不著痕迹地皺了皺眉,待南又寧離開後方去取來筆墨,遞給了何銘。
何銘再三言謝,隨後便在八仙桌上磨墨寫信,待寫完信后,他望著另張白紙尋思片刻,而後提筆作畫。
片刻后,紙上出現了一名翩翩少年,畫工甚是精妙,以筆墨勾勒出清秀面龐。
何銘不願違背對南又寧的承諾,可思及這八年來整日想著南又寧幾欲成狂的陛下,他又於心不忍,最終他想出了這個折衷的法子。
他在給何亮報安的信里,對於自己被南又寧所救一事,隻字未提,只是簡單交代來到泗州的經過,並在信里附上那張翩翩少年的人像。
「……陛下,奴才實在對不住您,可南大人畢竟救了我一命,我總不能失信於他。」
將信折起,放入信封,何銘面有愧色的喃喃自語。
至於信里夾帶的那張人像畫,最終能否順利傳到易承歆手裡,一切端看菩薩願不願意再給這兩人一份緣……
【第七章】
數月後
今夜,帝王壽宴,宴請文武百官,西涼皇宮更是敞開了南側宮門,擺了上百桌流水宴席,讓皇京里的平民百姓同樂。
一朵朵煙花綴亮了漆黑的夜空,西涼的夜,熱鬧繁華,太平盛世,莫過於此。
長樂宮裡按照官階排序,坐著文武高官,眾人依禮攀杯,朝著高高端坐於殿上的年輕帝王敬賀。
易承歆一身玄色盤金九龍紋飾帝抱,發綰金冠,膚若皓玉,卻是端肅著張俊顏,甚是靜默地舉起白玉杯,一口接續一口地啜飲。
「啟稟陛下,方才慈安宮的吳嬤嬤前來稟報,說是太後身子不適,今夜無法與宴,還望陛下寬恕。」
忙著張羅今夜這一場帝王壽宴的何亮,滿身大汗的挨到了易承歆身側,壓低了嗓子稟告。
易承歆嘴角淺淺一揚,垂下眼,修長大手輕輕晃動著手中那杯瓊漿玉液。
「看來母后還在為上回的事生朕的氣。」
前不久,母後為了皇后始終獨守寢宮一事上永壽宮理論,甚至還旁敲側擊的試探他,似乎亦在質疑他是否真有斷袖之癖。
他雖然清楚母后心中所想,卻故意裝傻,顧左右而言,反正母后越是懷疑,他便越有理由閑擺著偌大後宮不管。
無妨,他要的人,從來就不在後宮,更甚者,根本不在這座皇城。
「陛下,要不,奴才走一趟慈安宮,向太後娘娘稟明……」
「罷了。」大手一揚,薄唇抵住杯口,利落飲盡。
何亮伺候陛下不算久,可透過何銘的教導,他自當看得出陛下正在生悶氣。
「陛下,太後娘娘怕是真的病了,前兩日小的曾在慈安宮門口碰見吳太醫。」
「何亮,你跟你叔叔一樣,就愛幫著打圓場。」易承歆索性話鋒一轉,換了個話題。
「陛下,小的只是希望在這樣該慶祝的大好日子裡,陛下能歡歡喜喜的,莫要傷了陛下與太後娘娘的感情。」
「何銘可有給你捎信?」
思及過往每逢生辰,何銘便會為自己張羅壽宴,安排各種娛慶節目逗自己開心,易承歆心下不禁有些感慨,緬懷起故人來。
「回陛下,小的前幾日才收到叔叔數月前寫來的信。」
「數月前?這麼久?可是驛站的信差耽誤了?」易承歆微詫地揚眉睞去。
「陛下誤會了,其實是因為叔叔前幾個月去了邊關,那信輾轉透過無數個驛站轉交,方會耗了數月之久才到小的手裡。」
「何銘好端端的怎會去邊關?」易承歆放下白玉杯,一臉頗感興緻的間道。
「回陛下,叔叔在信里說及他曾聽商隊提過,在邊關有座縣城,終年被沙塵掩埋,唯有沙塵散飛時方得見,場面甚是壯觀,叔叔說他盼著有生之年走一遭,想將那座沙城的模樣繪下。」何亮話里透著幾分憧憬。
易承歆低垂鳳目,嘴角微揚,感慨萬千地道:「朕真是羨慕他的閒情逸緻。」
見狀,何亮忙道:「陛下,小的會記得提醒叔叔也畫一幅沙城回宮,好讓陛下也欣賞一番。」
「不必了。」易承歆揚眸一笑。「畫是死的,有什麼好看的?朕是羨慕他的自由,而非能欣賞那座沙城。」
何亮遲鈍,經此一說,方恍然大悟,不由得赧然的低下頭。「小的不察,還望陛下恕罪。」
司膳宮女將見底的白玉杯斟滿,又逐一試過了案上的素菜,確認無恙之後方著手替易承歆布菜。
望著案桌上各式的素菜,何亮滿心困惑,卻沒人可解惑。
打他進宮的第一天,叔叔便對他耳提面命,要他千萬記牢了陛下的膳食起居,不得在這些小事上犯胡塗,
而其中最令他感到驚詫的,便要屬陛下茹素這件事。
「陛下長年茄素,已有數年未曾碰過葷食,長此以往下來,就怕龍體堪憂。」
何亮方般想著,便聞殿下的榮國公起身相勸。
「榮國公多慮了。」易承歆不以為意的笑道。「朕連在外頭打仗都吃齋菜,還不是照樣擊退南蠻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