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隨著太子及長,帝王漸衰,誰都清楚,太子繼位是遲早之事,因此,哪怕是太后等人,亦是百般疼讓著太子,事事隨他心意,更遑論是做為生母的皇后,那更是毫無限度的疼太子。

哪怕太子壞了殿試的規矩,執意要讓年紀尚小,且並未出仕可官職的南又寧擔當太子少師,這事傳到了永壽宮那頭,據說,皇帝當時正在與皇後下棋,他只淡淡說了句:「隨他吧!他心性未定,輕佛也好,興許日後能早些安定下來。」

於是,方有此際眼前這一幕的發生。

自從南又寧擔下少師一職之後,韓氏便日日不得安生,懼怕著南家這株獨苗,會因不諳宮中規矩,抑或不小心觸怒了太子而遭罪。

如今見著南又寧如此出言頂撞,韓氏不由得又驚又怕,正欲出嗓替自家孩兒解釋時,不想,易承歆意先開了口。

「既然你這麼擔心,那好,我去外邊等著。」話落,易承歆直起了修長的身軀,領著一旁隨侍的太監離去。

易承歆與宮人們一走,房裡的氣氛霎時鬆懈下來,眾人俱是喘過了氣,彷佛劫後餘生。

「吳大夫,您趕緊幫又寧瞧瞧傷勢吧!」韓氏著急地催促道。

「夫人莫慌,我這就幫公子醫治。」

在韓氏的眼色指使下,一眾僕婦連忙上前,幫著吳大夫替南又寧解衫翻身。

望著榻里翻過身,背身相對,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絲綢纏巾,只為了遮掩真相的單薄身子,韓氏悄然紅了眼眶。

這孩子是南家唯一的希望,亦是南家唯一的弱點啊……

天色漸昏,下人們將南家大宅裡外的燈都給點上,后宅花廳里,易承歆坐在紅木嵌鏍細太師椅上,擰緊峻眉不發一語。

何公公卻是頻頻窺看天色,琢磨再三方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殿下,時候不早了,今晚可是慈安宮設的宴,殿下若是遲了……」

「太後設的宴又怎麼了?」易承歆淡淡地挑眉。

「殿下,太後娘娘可是為了殿下,特地設了今夜的宮宴。」何公公額上冒出點點冷汗,就怕惹了主子不痛快,自己活找罪受。

「我知道太后是為了給我娶妃特地設的宴。」易承歆不以為然的道。

「中書大人的千金亦領了請柬,會出席今夜的宮宴,小的記得上回殿下不是挺惦記著楊小姐?」何公公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經此提醒,易承歆腦中飛掠過一張清麗面容,隨即扯了下嘴角。

「中書大人的千金確實不錯,端莊有禮,飽讀詩書,進退有據,將來肯定能母儀天下。」

聞言,何公公抬眼覷了下主子的表情,原以為會在他面上看見欣喜之色,不想,卻只在那張俊朗的面龐上見到一片淡漠。

何公公當下心生困頓,問道:「殿下不喜歡楊小姐嗎?」

易承歆揚了揚唇,似笑非笑,卻沒有給出答覆。

何公公一愣,正欲再往下探時,一名南家下人快步進了花廳,跪身報備。

「殿下,公子醒了。」

易承歆刷地一聲站起身,大跨步入房,繞過了紫擅插屏,來到內間。

內間里,韓氏與吳大夫等人退至一側,躬身相迎。

易承歆眼中壓根兒放不下他人,全副心神全擺在榻里的南又寧身上。

南又寧趴卧在榻里,衣衫已穿戴整齊,身上帶有濃重的葯香,一臉虛弱的睜開眼,望向榻旁的易承歆。

「微臣讓殿下見笑了……」

「大夫,他的傷如何?」易承歆撇眸問起一旁的吳大夫。

「回享殿下,少師怕是傷著了經絡,得養上一段時日,不能任意下榻走動。」

聞言,易承歆面色不大好看,沉嗓道:「是我不好,不該慫你上馬。」

南又寧連忙回道:「殿下無須自責,是微臣自個兒無能,方會從馬背上摔下。」

韓氏幫著附和:「殿下莫要多想,又寧不材,害殿下受驚了。」

南又寧垂下眼,不敢多言。

雖然不知其因,可易承歆看得出來,有韓氏與他人在旁,南又寧看上去明顯甚是不自在,同他說話時,亦比在臨華宮時要來得拘謹。

易承歆心中雖覺有些古怪,卻也明白眼下不是開口詢問的好時機,只能順應著韓氏的那番官腔,淡然應之。

「既然少師無事,那我便回宮了。」易承歆微微一笑,又深望了榻里那張蒼白的面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望著那抹高大的天青色人影消失在眼角視線內,南又寧緩緩閉上眼,重重地吐出了口氣,絞緊綉枕的小手亦逐漸放鬆。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聽見父親無比恭謹的聲嗓自外頭傳來,南又寧惶然睜眼,對上韓氏憂心忡忡的目光。

「是我讓人去把你父親找回來的。」韓氏輕聲道。

「娘,您這又是何必呢……殿下他什麼都不知情。」

「我那時慌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這麼做。」

聽著南至堅與太子爺閑話家常,聊起宮中的瑣碎雜事,而後聲浪漸遠,房裡提著一顆心直抵嗓尖的母子倆,總算能真正鬆懈下來。

韓氏捏著綉帕,替南又寧拭去額間的冷間,溫聲道:「寧兒莫怕,沒事了。」

「娘,對不住,是我沒用,沒能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現,反而給你們招來麻煩了。」南又寧咬了咬唇,內疚地喃道。

「別說了,不是你的錯。」韓氏在榻旁落坐,淚水低垂,拉起南又寧的手,緊攥於掌心之內。「這一切都是命,是我們南家避不開的命!」

聞言,南又寧只是低垂眼眸,死死咬唇,沉默以對。

其實,他長年與佛相對,日日與佛經為伍,卻從不曉得,他這樣……是否真如同娘親所說,是他的宿命。

可他明白,他的宿命是為了南家而來,父親說過,他是來替南家贖罪,亦是南家唯一能還清罪孽的盼望。

是以,他這一生,註定是為了南家,為了雙親而活,永不能擁有自己的想望。

緩緩閉起眼,南又寧沐在滿身葯香中,昏沉入夢。

只是,當他入夢之前,昏黑的眼前意淫現了最不該出現的人影。

易承歆。

他,很羨慕易承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要他說得出口的,皇帝爺便能為他做到,他是那樣自由,那樣不受拘束。

想起方易承歆一路緊抱著他,眉宇間清晰可見的擔憂,他緊閉的心門,竟有一絲鬆動……

原來,那個狂妄傲慢的太子爺,亦有懂得體貼人的時候。

太子對他……只是君臣之情,抑或師徒之情,不可能有其他……

畢竟,他可是男子之身。

一滴澄澈的淚珠,自緊閉的眼角悄然滑落……

這夜,南又寧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坐在臨華宮池塘旁的花榭里,滿池蓮花開得盛爛,而他不再是一身官袍,不再梳男髻,而是一襲碧綠撒花短襖與月牙白四開百褶裙,綰的是西涼未出嫁少女慣梳的如意髻,簪上金蝶掐絲銀釵,臉上畫著淡淡胭脂,笑若春花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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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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