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日清晨,身輕如燕的沐小桃再次竄出沐王府。
京城最繁華的路段,在晨光中有些氤氳,春日的柳絮在東風中飄飛,沸沸揚揚,散於人流中。
小桃站立停駐,仰視,房舍正上方鑲嵌著金邊黑字的匾額:天方賭坊。精美的琉璃瓦上籠罩著日光的愛撫,深藍色的帷布半遮著進口處。
沐小桃有片刻的遲疑,畢竟這裡,她從未涉足。但想到有可能賭贏江湖上的『賭聖』,即下定決心。
沐小桃看了看自己男性裝扮,又撫了撫右頰的瘡疤,確定無異樣后翻開帷布,踏身而入。她要成為一代賭霸,戰勝『賭聖』是最快捷最直接的方法。
「我押大。」面對賭盤上的骰子喚點,沐小桃毫不猶豫將昨日『賺來的錢』悉數押上。
四五六,開!大!
銀子奔來。
一二三,開!小!
銀子又來。
一二三,開!小!
銀子再來。
……
這年頭,手氣好,風水運,擋都擋不住。
時光飛逝,短短三個鐘頭,沐小桃已凈賺三百兩紋銀。
「老大,怎麼辦?那個瘦個小子一直在贏錢。」賭坊打手暗地對坊內堂主楊彥低語。
「靜觀其變,先布好人手,別讓那小子遛了。」
雪亮的紋銀像海灘上不斷湧來的浪潮,由小聚大,由少聚多。
一千兩,兩千兩,三千兩…
「老大,讓兄弟們上吧,要不,賭坊非被那臭小子賭垮。」
「現在客人多,等那小子離開后再動手。」
「是。」
突然,前廳賭桌上傳來陣陣喝彩和鼓掌聲,響徹雲霄。
「怎麼回事?」楊彥皺眉。
前廳賭場下手回稟,「老大,那個賺三千兩的狂妄小子揚言要挑戰咱們主人,甚至還…」
「說下去!」
「…還叫囂賭垮我們…客人都起鬨叫嚷呢。」
「我先去會會,立即派人通知主人。你立即去調查那小子身份。」楊彥當機立斷,前往賭坊前廳。
沐小桃大掐著腰,一隻腳踏在賭桌一頭的木椅上,瞥見一身灰褐色長衣的中年男子從後庭進來,以為是『賭聖』,粗著嗓子叫罵道,「縮頭烏龜,怎麼現在才出來,老子要和你賭錢。」
楊彥身後的下手聽到小桃惡聲惡氣的挑釁,欲上前,被楊彥揮手制止。
大多賭徒也幫腔作勢,哄抬氣焰,「對,賭垮你們。」
沐小桃更加得意,中指緩緩沿臉頰疤痕處撫下,模樣輕佻而張狂。
楊彥並未被激怒,看著眼前衣著邋遢的矮瘦男子和醜陋的面容,很難想象「他」能贏三千兩紋銀。但長年立身於江湖,不敢懈慢,雙手抱拳,「在下楊彥,乃天方的堂主。『賭聖』是我家主人,在下已派人去請。在我家主人未到之前,楊某可否向閣下討教幾招?」
「你?」沐小桃輕蔑地掃視了一眼,「好吧!老子就陪你玩幾下,下賭注吧。」
「普通的玩法,兄台可能不屑,我們玩個新花樣,如何?」
「來者不拒。」沐小桃剛一說完,立即贏得賭徒的吹捧。「這裡有一百二十九個骰子,投擲空中,咱們誰接的骰子多誰勝。」楊彥立下規矩。
「籌碼呢?」小桃挑眉。
「你我的命!」
楊彥的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鴉雀無聲,再無一人敢叫嚷,震懾住所有人。
「撲哧——」沐小桃笑出聲來,「有趣,來,我喜歡。」
骰子散開,像奔放怒開的滿山野花,競相開放。
兩人手持器皿,一個個骰子盡數攬入各自器皿中……
獨棠山莊,花園。
青石雕花圓桌上鋪擺著黑白棋子,白棋看似散亂,實則步步緊逼;黑棋處於被動,卻防得遊刃有餘。
棋盤上,一修長如玉的指尖挾一白子漫不經心地放於黑子陷阱處。
「二哥,你想調虎離山,未免也太早了。」一個身穿墨綠稠袍外加灰暗花邊的男子淡漠說著,其後,手中黑子毫不留情堵住白子退路,圍白子於險境中。
對面男子一聲輕笑,伴著淡淡的諷刺,手中一枚白子剎如閃電,飛入棋盤,打亂核心黑子布局,慵懶的語調從彎唇中逸出,「三弟,這叫斗轉星移。」
「是嗎?」瞬間,黑子也以迅雷之勢撞入,打落幾枚白子。
一時間,白子黑子交錯碰擊,劃過一道道火光,直到粉末墜落,遺下陣陣黑白霧氣…
「二,二公子…不…不好了。」花廊的盡頭傳來急促的喊聲,打破了後院的寧靜,也打斷兩人暗示內力斗棋的兩人。
離石桌不遠的池塘靜謐無痕,清秀的水草自在飄浮。
「三…三公子…也在?」前來稟告的是賭坊的小廝,氣息急促,欲言又止。
墨綠綉袍的男子微微頷首,看向對面仍把玩棋子的男子,「我去後山看看新到的藥材。」隨即起身離開了。
餘下對弈的男子輕執起石桌上一盞茶杯,杯身通體翠綠,玲瓏剔透,色澤滑潤,不是凡品,也襯出男子身份的不俗。
「何事?」男子輕啜一口茶水,並未看向石階下跪立的小廝,茶香繚繞,裊裊輕煙,化出一圈圈薄霧,將男子襯得如夢如幻。
「是,是有人到天方撒野,砸場…」
男子懶懶地放下茶杯,慢條斯理道,「不是有楊彥在嗎,這點小事還來煩我。」
「不,不止砸場,他還揚言賭…賭垮你…」小廝小心翼翼說出賭坊那個狂妄小子的原話,圓溜溜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眼前的主人。
男子沒有回答,慵懶地起身,漫步走向眼旁的池塘。
小廝更顯不安,在山莊里,最難捉摸的人恐怕就是二公子。因為沒有人能摸透他在想什麼,他會在對你微笑的時候,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二,二公子?」小廝小心翼翼開口,看向眼前一幕如詩如畫的場景。
垂柳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佇立在水池旁。黑墨色的長發如風中的柳條,飄飛。如雪般慕白長袍描摹著矯健的身姿,舞動。
「賭垮我?」姣彎的薄唇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意外的,他笑了,像臨世的惡魔,卻邪美的妖艷。
「走,去看看。」男子手中摺扇倏然間展開,像孔雀娜美瑰麗的羽翼,綻放最魅惑的濃墨一筆。率先邁步離開庭院,白衣飄飄,宛如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