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當然什麼都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賀秋葉從屁股後面拽出一條方巾,最後一樣武器看起來挺有格調,是一枚長長的錐子,通體呈現出近乎透明的色澤,流線型的構造更像是工藝品。
或許原本就是工藝品。陸不鳴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的確把它當做是工藝品,就在女人出事的房間里。
但很顯然,它鋒利的程度預示著這不單單是一樣供人欣賞的玩具,同樣也是致人死地的武器。這武器顯然而易見就在那裡放著,稍微有心的人就能注意到。
也很快就能明白,這棟別館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單單為了殺戮而存在,殺戮才是這個別館真正的目的,也是唯一的娛樂。
賀秋葉現在就在充分享受這種娛樂。她現在的眼睛和趙老五的一個樣子,深深陷入了自己製造的幻象和空想之中,毫無自覺。
但這才是最糟糕的。他們對於自己所有的負罪感,在背負了幻象的那一瞬間,就部消失了。
沒有負罪感的人才是最糟糕的。
眼前的賀秋葉已經在這種沉浸的幻覺中迷失了自我,她笑了笑,指著陸不鳴說道:
「你很聰明,比我們都聰明,比這個自大又沒有本事的警察小妹要聰明得多。」
被這麼直戳戳地揭了短,冷雙的臉上自然是寫滿了不高興。她戳了戳一旁的陸不鳴,低聲說道:「吶,誇你呢。」
陸不鳴卻很是沒有自覺得笑了笑,說道:
「我當然是,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賀秋葉的眼睛盯著陸不鳴,說道:「好,你很好,又聰明又自信,你簡直很不錯了。真的,可惜的是,你再聰明,也想不到這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凶宅,你們一老早就說過。」
陸不鳴卻似乎早已厭倦了這樣的話題。
「對,凶宅。我對一件事很感興趣,不知道你怎麼想?大偵探?」
陸不鳴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緊張。冷雙有意無意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句揶揄頗有這麼大的反應。
「我早就說了,什麼怪力亂神,都是無稽之談。賀小姐,我勸你理智一些。你不知道現在對我們動手,這是很大的風險嗎?警察很快就會來了……」
「他們不會來了!」賀秋葉的眼睛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她吼叫著打斷了陸不鳴,說道:「不會有人來的,你們放心,這裡是屬於另一個世界,任何人都不會來打擾我們。你還不明白,你們還不明白,這實在太可悲了!」
陸不鳴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賀秋葉的情況不是孤例,人在面對絕大的危機和險境的時候,潛意識會自然而然地會迴避這些現實,更有甚者,就會像賀秋葉一樣,創造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而拒絕理性。
「……真的沒救了。」陸不鳴開始後悔,剛才如果自己開的那一槍不是用來示威,而是……
「十年前。」賀秋葉盯著陸不鳴的眼睛,指了指角落裡的程耀華說道:「程耀華那個老傢伙說的八成八都是胡說八道。」
「這也沒什麼稀奇。」陸不鳴嗤笑道:「這一點我也早就看出來了。恐怕你們早就認識,之所以裝作互相沒有交集,也是
因為這個原因吧。」
賀秋葉盯著陸不鳴看了看,突然笑出聲來,但這種笑聲跟她發狂的模樣相比收斂了許多,更像是苦笑。
「你真的好像什麼都知道。」
賀秋葉這句話不是對陸不鳴說的,而是自言自語的感慨。對這一點,冷雙也有同感,她也覺得陸不鳴這小子太過神秘,幾乎像是一眼就能看穿每一個人內心的秘密。
「他們是殺人兇手。」賀秋葉凝神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條赫然顯現的傷口,這是她剛才用那柄小刀割出來的,借著燈光,陸不鳴才看的仔細。
真狠啊。他感慨,這條傷口的表皮足足有一寸來長,深度估計也差不多,血口子里的鮮血十分鮮艷,鮮艷得不像人血。
「這你也猜到了?」賀秋葉見陸不鳴沒有吭聲,於是問道。
陸不鳴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是神仙,我看不到過去未來,也不是摸脈算命的,測不出吉凶禍福。」
冷雙聽了陸不鳴調侃似的說辭,心裡卻不禁念叨起來:你要是真會這些本事,咱們還會身陷險境?不,他要是真的會,早八百年就不回來這個鬼地方了。
「那你看到了什麼?」賀秋葉問。
陸不鳴笑了笑,咧開嘴,嬉皮笑臉地說道:「是不是我回答得足夠好,您老就考慮放我們一命了?老實說你殺了我們倆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這,賀秋葉也遲疑了片刻,她吸了吸鼻子,舌頭把手腕上滲出來的血又舔得乾乾淨淨,才緩緩說道:「你覺得呢。」
賀秋葉在逞強。陸不鳴隱隱約約感覺到,她和趙老五還不完一樣。
趙老五是藉機逞凶,滿足內心的私慾,但是賀秋葉卻好像另有心結,從她遲疑的態度里,陸不鳴也能窺見一二。
「我能看見的,無非是動機和手法。」陸不鳴說道:「準確地說,是從現象出發。今天這場宴會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陷阱,所以所有的現象可能都是假象,但只有一樣東西,即使偽裝也很難作假。」
賀秋葉看著陸不鳴,眼光流轉,要他繼續往下講。
「你看,從兩件事,我們就能看出來了。第一件事,宴會開始前,大廳里,我們都在等趙老五傳信開宴。既然知道了他們來的動機,那麼有一個問題就需要大膽猜測了。」
陸不鳴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說道:「這些大叔大娘在房間里等待,每個人都有各式各樣的小動作小習慣,這我就不多說了,但是很多人有類似的習慣,就是等人的時候,尤其是等得急了,會來回往返地走動。」
「這怎麼了?來回走動有什麼問題嗎?」賀秋葉問。
「唔,本質上其實是一種潛意識的焦躁反映到肢體動作的體現,就好像有些人喜歡啃指甲,有些人愛摳腳一樣,一種潛意識的反射,但又不是生理上必須要有的動作。一般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陸不鳴看著賀秋葉,說道:「但是,這裡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種來回走動是少數幾個,人的本能反應,潛意識動作和環境有交互的體現。」
「怎麼說?」賀秋葉問。
「通常,這種走動的幅度是在幼年所處的環境里形成的。通俗點講,就是經常
在較大空間的環境中成長的人,他來迴轉悠的幅度和步幅就會很大,通常也會昂首挺胸,因為他知道眼前的路很長,空間很多,不必刻意地折返。」
賀秋葉沉默了片刻,這本來是一個沒多大意義的細節,但是的確有道理。
「或者我們可以換種說法——有錢人,是嗎?」賀秋葉問。
「那你應該也注意到了。」陸不鳴喜道:「而今天來聚會的有錢人們,無一例外,要說恰好,那概率也太低了——他們都有類似的習慣,程耀華程大叔大概每走六步折返。這裡面步幅最長的是綠衣服的女人,足有九步。」
「但是無一例外,這些人走出的距離,折算成房間大小的話,大概都是生活在十到二十平的小房子里才會有的習慣。」
賀秋葉咧開嘴,笑著說:「有錢人家裡的孩子,是不會有這樣的習慣的,對嗎?」
陸不鳴沒有直接回答,他說道:「另一方面,他們遇到麻煩的時候,都沒有抬頭的習慣,這種外在表現,其實是心理上的自卑。當然,我並不是說用自卑和自信來區分不同階級……但客觀的普遍性……」
「好了,你不用講了。」賀秋葉攔住陸不鳴,說道:「你猜的沒錯,這些老傢伙,都是白手起家。」
陸不鳴撅了噘嘴,挑釁似的看向冷雙,低聲說道:「學著點。」
冷雙氣得肺都快炸了,卻又沒法一下子爆發,只能暫時先隱忍著,眼睛里瞪出火星子,死死看著陸不鳴,心想怎麼就遇到了這麼討厭的一個滑頭。
「白手起家,可以這麼說吧。」陸不鳴的目光狡黠,說道:「我覺得,一夜暴富也許更加準確。」
賀秋葉沉默了片刻,看向陸不鳴的眼神產生了變化。
「但是哪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原本林城裡一夜暴富,白手起家的商人就不多,現在一下子冒出來十幾個,還都聚在了一塊,你們卻說互不認識……」陸不鳴笑了笑,言下之意是我不用多說,你自然該懂。
「原因在你們。」賀秋葉瞟了一眼陸不鳴和冷雙。
「往年的約會不是這樣子的,今年不一樣……今年,林城的天,變了。」賀秋葉皺了皺眉頭。「不管是明面上做生意的,還是內地里做那些見不得人的,總之從年頭開始,日子都不好過,入冬之後,生意的攤子基本上毀了大半,而這個時候,一個救急的股票回購的約會,大家自然都會感興趣——可問題是,它出現的太湊巧了。」
陸不鳴沒有吭聲,這些話他都說過。
「最湊巧的是,今年恰巧有些人來不了,有些人不會來,而有些不該來的人,竟然來了。」賀秋葉看向陸不鳴,說道:「最可惡的是,一來就來了兩個。」
陸不鳴無奈的舉起雙手:「我們只是湊熱鬧,你覺得呢?」
「警察到這種地方,三更半夜的湊什麼熱鬧!」賀秋葉當然不信,她瞟了冷雙一眼,說道:「到了地方之後,我們才知道,這就是報應——程耀華這個老東西嘴裡沒幾句真話。我倒不怕告訴你們。」
賀秋葉站起來,說道:
「這裡就是凶宅,他們不是中邪,是心裡有鬼。這事過去了十年,該還的早就應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