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蛇六

第三十一章 蛇六

()「知道這個有什麼用?」孟婉問道。

「沒什麼用,這是我個人興趣。」只要孟婉問,陸不鳴就立刻回答,回答得足夠誠懇,甚至連那副弔兒郎當的笑模樣都沒了,只是回答。

孟婉卻被陸不鳴這較真兒的態度逗的哭笑不得。

「你真是個怪人。」她說。

陸不鳴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坦然接受了孟婉的評價,甚至不忘了補上一句:「他們都這麼說。」

孟婉看了周圍一圈警察,難得的竟然笑了出來。笑容像是凋謝的花朵飄落一樣,她看了看湯隊長,兩人說話的工夫,前後擁塞進來的警察早已把整個房間打掃停當,連帶冷雙和老隊長在內,一邊躬身等在房間的一旁,只等孟婉出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她看了看陸不鳴,說道:「有機會再說吧。」

孟婉仰起頭,這個時候和第一次見的模樣相當,高傲的個性讓她昂首闊步,一言不發地戴上了手銬,湯隊長吩咐手下警察把她押進了車裡。

孟婉一離開,如釋重負的陸不鳴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這可把冷雙嚇了一跳。

「喂,你沒事吧。」冷雙問道,眼看陸不鳴喊得越來越慘,生怕他就這樣翹了辮子,埋頭檢查起傷口來。

一旁的湯隊長卻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看了看冷雙,手心攢出一手汗,一張又皺又紅的臉孔上汗如雨下。

「湯隊,您是不是太熱了。」

湯隊長身旁的警察見他情況不對,地下室的恆溫溫度頗高,要是這老隊長突然一下子發了高血壓,他們可就有得受了,幾名警察也發現異狀,紛紛上前噓寒問暖。

結果老隊長脾氣古怪得很,不由分說地皺著一張老臉就把他們統統轟走,除了證物組繼續在現場查案之外,剩下的一股腦都給他攆到了車上。

湯隊長從褲兜里摸出紙巾,使勁蹭了蹭額頭上的汗,撓了撓腦袋,目光就一直放在冷雙蹲下的背影上,不知道又是幾年不見,女孩兒抽條往上長,真可以說是亭亭玉立了。

冷雙這時候在照顧陸不鳴。

湯隊長心裡很是焦灼,一肚子的話煮開了捯飭捯飭,竟然一個字也剩不下,他絞盡腦汁醞釀了一番,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才勉勉強強想出那麼一句開場白,他把手下一眾遣走,亦步亦趨地來到冷雙身邊。

湯隊長一見到陸不鳴,心裡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

「是你小子!」他一拍大腿,起先忙得抓人,竟然沒發現這小鬼,湯隊長眼睛都恣裂了,本來醞釀一番的開場白哪還管的上,部拋到腦後,伸出手就抓住了陸不鳴。

陸不鳴這時候也才看到老頭。

「卧槽怎麼是你!」陸不鳴的臉都嚇白了——這人不是別人,湯隊長在東城的赫赫威名,只要是在城下混,都得敬他三分,理由倒不光是警察這個身份。

湯隊長素來就以好強鬥狠出的名,聽人說年輕的時候以暴力執法還被批過。儘管老湯老湯在東城傳了很多年,很多人以為這傢伙是真老了,這「很多人」裡面有一個,就是陸不鳴。

陸不鳴是個沒有任何授權,摸爬滾打在東城最低端的「小偵探」,

平日接些小私活也就算了,但是像這樣橫插一腳,在大案要案裡面強出頭,免不了跟警方有摩擦。

最劇烈的就是跟這個羅剎臉一樣的湯隊長。

陸不鳴膽子被嚇沒了一半,哪裡還顧得什麼傷,他慌忙推開冷雙,一個箭步就往外衝去,一溜煙的工夫,順著警察們執勤的盲區,從別館的小路就躥得沒影了。

留下冷雙跟湯隊長兩人面面相覷。

湯隊長愣了愣,看向冷雙,問道:「我那麼可怕么?」

冷雙咬著牙瞪了湯隊長一眼,一個字也不肯說,但是內心裡卻打起了鼓。陸不鳴溜就溜了,但萬一身上的傷發作,那可就麻煩了。

湯隊長看著冷雙焦慮的樣子,也算知道自己弄出了岔子,剛才腦子裡想到的這下又都給忘了個一乾二淨。湯隊長急得搓動雙手,眼見到冷雙給他甩了個臉色,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現場。

林城別墅的殺人案告一段落,這才過了一天時間,這案子的消息就在城中擴散,不脛而走,成了林城時下最火的新聞。

從來不關注這些的陸不鳴則是一回到自己的狗窩,到頭就睡了。到第二天醒的時候,睜開眼看到的迷迷糊糊的模樣里,背著午後的陽光,像是一條狗。

陸不鳴愣是被這條狗給吵醒了,他從自己的窩裡爬出來,身上唯一一件乾淨衣服昨晚還被血污弄成了「工藝品」,他爬起身,身邊亂糟糟一片的衣服堆,憑著幾片棉絮,看起來頗有幾分「棉被」的樣子.

他順手抓來一個銅銹的杯子,起身到一旁的水管旁,使勁擰了擰水閘,管子里才漏出兩滴水來,他接了半杯,一邊漱了漱口,一邊洗了把臉,額頭上的塵土落下了后,陸不鳴的氣色才逐漸好一些。

也怪得他把人瞧成了狗,總算洗乾淨了眼睛,陸不鳴仔細瞧了瞧,才看清眼前這「狗」的模樣。是蛇六,他馱著個背,背後那塊也不知道是骨頭畸變還是後天的怪癖,總之馱起一個又高又挺,像駱駝一樣的峰。

偏偏這蛇六又極瘦,瘦的把他剮了,身上也多不出二兩肉,身上下只有骨頭占點重,皮都是最薄的那種。蛇六長得很黑,身體瘦長得像一根壓彎了的竹竿,脾氣也跟竹竿一樣,軟硬不吃,偏偏愛跟人抬杠。

蛇六在東城一帶混的很開,這件事陸不鳴剛來林城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不過雖然蛇六人如其名,在東城混的算是一條地頭蛇,但畢竟只是蛇而已。

陸不鳴想到蛇六來找自己的理由,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麼別的緣由了。

「我來投靠你的,老弟。」蛇六抓起陸不鳴床頭一本畫冊,咧開嘴笑著說。陸不鳴跟蛇六交道打了少說三年,聽他說的「投靠」,他一早就明白會發生什麼。

「這次你又惹了什麼?」陸不鳴把臉擦乾,從支起一個角的柵欄門推開一條縫隙,這就是他的門跟窗戶。

蛇六照例賣了個關子,一邊嘖嘖稱其地翻了翻陸不鳴的書。陸不鳴知道蛇六是不看書的,至少從不看自己的。

「老弟,你不是愛掐會算嗎,給我算算。」蛇六啪的一聲,把書本合上,眼角彎起,細長的眼紋像鱗片一樣地裂開,怪不得送了一條「蛇」的外號,他手腳都比常人要長得

多,也瘦的多,縮在一起的時候,像是一團盤踞的蛇。

陸不鳴幾乎能想象得到,蛇六吐出信子的那副表情。

蛇六的頭髮一半是板寸,另一半則是延展到半腰的臟辮,辮子被他繞在脖子上,上半身只有一件灰頭土臉的布頭罩在肩膀上,照例身上下沒有幾處好肉,像癩皮狗似的拉了一身口子,唯獨兩手乾淨整潔。

這小子以前是扒手,似乎是要彰顯出這樣的效果,蛇六格外重視他的十根指頭,哪怕是沾了灰,也要徹底洗個乾淨。

不過這次不同,陸不鳴眼睛很尖,他只看了一眼就發現,蛇六的手背上沾滿了煤灰,灰塵抖落的痕迹還在,並且手指濕漉漉的,像是剛進過水。

水?陸不鳴嗅到了鐵鏽的味道,他想了想,看著蛇六,皺著眼眉,說道:

「你從江邊回來,河邊的河灘上遇到了屍體,屍體處理照往常來說應該是東城的老范在管,今天老范卻吃了個啞巴虧。」

蛇六的臉色變了,他左看右看,圍著陸不鳴轉了一整圈,頎長的身子骨高瘦,骨頭聳起,幾乎要把陸不鳴抓起來里裡外外地窺視個乾乾淨淨才肯罷休。

他就是拿鑒賞怪物的眼神在看陸不鳴。

「你丫真睡了一天現在才醒?」蛇六嗅了嗅,在陸不鳴的窩裡聞起來。「夠牛逼,你他媽是個什麼怪物。」

「你不惹麻煩會來找我嗎?」陸不鳴反問道:「蛇六不是有兩個不去,一不去生意的地方,二不去朋友的住所。除非你遇到了大麻煩。」

陸不鳴的話很有道理,蛇六從扒手轉行做了這門生意之後,甚少與熟人見面,越熟的就越不見,這生意收益高風險也大。

但這次蛇六卻露出委屈的神情。

「這你可冤枉我蛇六了。」他說道:「你少了倆字,死也——我蛇六是死也不去生意的地方,死也不去朋友的住所。嘿嘿,但這麻煩比死還難受。」

後半句話他也還沒說,那就是在東城,遇到了麻煩事,多半是要來找陸不鳴打聽解決的,不管大事小事,在陸不鳴這裡,總能說的兩邊人都心悅誠服。

蛇六的詭辯陸不鳴聽得夠多了,他繼續分析說道:「你非是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怎麼會想到我?不過這回,你算是倒了霉。」

「倒霉?」蛇六撅起嘴來。「能有什麼好事?」

陸不鳴笑著說:「江水上游是別墅區,一共有十三具屍體,個個都沒有面容形象。警方舉證之後,除了關鍵的證據帶走,剩下的東西都扔給了老范處理,當地的地頭蛇本來就是忙這種下手工作。別墅區的那些髒水排下來,從東城的河道一進來,大清早就是腥臭味。」

「是嗎?」蛇六將信將疑,不過清晨的時候,的確在河道里有股怪味,人們以為是鬧了魚瘟,但這麼冷的天,哪會有那麼多傻魚?

陸不鳴露出一臉笑來,他抓起身旁的酒壺,使勁搖了搖,真是一滴也不剩了,他看了看蛇六,笑著說:

「可惜我沒的說了,嗓子疼,睡了一宿,連滴酒都沒有。」

蛇六睜著細長的眼睛,瞪了陸不鳴半天,才猛地抓過他的酒壺,跑到管陽街給他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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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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