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工廠
()卷閘門嘩啦啦地關上,蛇六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筋骨差點沒給陸不鳴給薅完了,一旁的老劉則半信半疑。
「真是出放氣的管道出了問題?」他問。
陸不鳴拍著胸脯給他保證,說百分之兩百就是這毛病,兩人來到審訊室后,幾條藏污納垢的水管走線從背後的鐵梯子上穿梭,延伸到了地底下,老劉聽著陸不鳴指揮,拿著手電筒,邁下一條腿。
看著老劉細瘦的身子算是最適合干這一類事的,於是蛇六找來了纜繩,陸不鳴在中間拽住繩子,老劉給自己的腰上捆得結實,咬著手電筒進到裡面,最裡面就是管道的手動閘門,他要親自下去檢修。
天氣又冷又干,老劉身手敏捷,幾下翻身就進到管道里去了,他在裡邊兒摸索了一會兒,像是碰到什麼熱乎乎的東西,先是一愣,後來擰著眉頭殺人的心都有了。
「草!」老劉一下到裡面就爆了粗口。「哪個砍腦袋的把湯麵往這裡面倒!」
老劉罵了兩句,陸不鳴的手上突然鬆了松,管道里就傳出來老劉滑到在地的聲音,驚呼聲隨著金屬管道的聲音,回蕩著敲擊著四壁。
「抱歉!劉警官,繩子上有雪,手滑!」陸不鳴朝著管道里大喊,說:「您看有啥辦法沒有?」
老劉在管道里清理起來,陸不鳴就借著這滑溜溜的繩索,一上一下。三個人配合一番,總算把管道修好,順風口也有了氣流。
「成了。」老劉上來之後,抹了一腦門的汗,蛇六一見他滿身油污和麵湯的怪味,加上灰頭土臉,細瘦的身材真的像燒枯的炭棒似的。
兩人見老劉成了這滑稽的樣子,蛇六忍不住叫了句「炭棒」,差點被老劉一眼睛珠子給瞪死。
三個人狼狽不堪地回到審訊室,這時候已經下午了,他們回到審訊室的時候,遠遠就瞧見馮遠在門口等著。
只見他滿臉窩著氣,一看見老劉,就皺了皺眉頭。
「陸不鳴。」
見到陸不鳴的時候,馮遠的臉色又有了變化,他上下打量起這個年輕人來。
「好,有魄力有膽氣。」馮遠誇了兩句,又給了老劉一個下馬威。「你幹什麼去了?這一身怎麼回事。」
老劉獰笑,把陸不鳴怎麼添的亂,怎麼導致排風排氣的管道堵塞,又怎麼拖拖拉拉,甚至差點兒讓嫌疑犯背過氣的「好事」一一交代了一番。
「到現在為止,這姑娘嘴裡一個字兒都沒交代,你說說。」老劉露出了滿臉的遺憾神色,捋起袖子,鄙夷地瞧了瞧陸不鳴,說道。
「哦?是這樣啊。」馮遠看了看陸不鳴,一旁的蛇六冷汗直下,連忙打圓場,說道:
「馮警官,這個設備故障,也不能怪我們不是嗎?萬一嫌疑人出了問題,我們兩個也擔待不起。」
「你有話說嗎,陸不鳴。」馮遠卻沒有急著下結論,反倒是把老劉先訓了一通。
「我讓你看著他們審案,你自己倒忙得不行?」馮遠問。「老劉,起先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副熱心腸?」
老劉聽了馮遠的數落,臉都羞赧得通紅,他一邊撓了撓腦袋,臉色陰鬱起來。馮遠更是不留情,「改明兒讓你去社區體驗體驗協警的活兒」這種話也說了出來。
老劉一聲不敢吭,他一個勁抖落身上的塵土,像是要把這些倒霉的東西從身體上趕出去一樣。
到了審訊室里,馮遠看了嫌疑人的面目一眼。這時候孟婉還在屋內坐著,空氣流通正常,她的臉色也恢復如常。
「她在吃什麼?」馮遠一眼就看到孟婉的嘴唇上下嚼動,儘管嘴唇的動靜不大,但是馮遠的眼睛卻出奇的毒辣。
「誰知道。」陸不鳴隨口應了句,馮遠的目光照射過來,說:
「既然如此,就不用再審了。」
馮遠的話讓陸不鳴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馮遠這麼快就發覺了。
「我也沒想到,你的問詢還真是別具一格啊,陸不鳴。既然審問已經結束了,我就不再掃興。走。」
老劉慌忙攔住馮遠,他愣是沒想到這個新局長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儘管他一貫我行我素,聽不進別人的勸,但這次未免也太過分了。
「馮局,這可一句話都沒問出來!這,這就完了?」
馮遠看了一眼老劉,指了指屏幕里的孟婉,說:「最好的審問,可不是威逼利誘,是動腦子。」
「一個女人的犯罪動機會是什麼?繞個圈想一想,她沒什麼不交代的,證據也早就擺在面前了。」
老劉也看了這女人一眼,孟婉低著頭,不吵不鬧,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如常。他將信將疑,問:「那頭兒,咱現在該怎麼辦?」
馮遠彎下腰,摟著老劉的肩背,指了指監視器,說:「看到她了沒有?」
老劉點點頭,愣愣看著孟婉。
「照著你學的,從時間地點,作案動機手法,預謀這些亂七八糟的……你看著問。」馮遠拍了拍老劉的肩膀,吩咐了一番,帶著陸不鳴和蛇六就離開了審訊室。
留下老劉一個人在裡面發著愣。
「這是個什麼道理?」老劉到現在也還是沒想通,自言自語一樣的開始縮在審訊室的角落裡絮絮叨叨起來。
馮遠的確稱得上是雷厲風行,轉眼間帶著陸不鳴和蛇六來到一家咖啡廳里。他告訴陸不鳴,冷雙已經調查到案子背後有一件秘密,這個秘密跟王東這個人有關,下一步的計劃就是從王東那裡取得線索。
陸不鳴只知道,馮遠應該是在等人,卻又不清楚他究竟在等誰。馮遠又看了看手錶,從店裡端過第二次續杯來的美式咖啡,焦躁地一飲而盡。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馮遠等的人始終沒有來,連冷雙也沒有來。
當馮遠使勁攥緊手邊的紙杯,捏成了一團擰巴的紙團時,他猛地站起來,抓住手邊的拐杖,臉色凝重。
「冷雙出事了。」他說。
別克車停在城外的一棟廢棄建築旁,據稱這裡原本是一家老舊的鋼鐵廠,多年前施工出了事故,自此再無人涉足。
馮遠停下車,一瘸一拐地來到工廠的中央。鋼鐵廠的結構與一般建築顯然不同,更寬闊的廠房和十幾米高的樓層,銹跡斑斑的廢棄設備和琳琅滿目的高地樓梯,甚至還有腳手架沒有拆除。
不過成噸的廢鋼早就被清理了,因此現在這個廠房只剩一個空殼子。
「我讓冷雙留下的暗號,最後的指示就是這裡。」馮遠扶著牆,
一腳踹開眼前堆落在一起的水泥板,一瘸一拐地到了眼前一扇風蝕的鐵門前。
「冷警官,我記得她是那個……那個湯隊長的女兒。」陸不鳴雙手背在身後,他本想說「姓湯的怪物」,不過看著馮遠雙手抓住破舊的門,兩條手臂抽起萬鈞之力,竟然一股腦地將門硬生生拉扯開來,就住了嘴。
但蛇六就沒那麼多眼力見兒了,他眼睛瞪大了,喊出聲:「哪個湯隊長?是不是那個鬼一樣的男人?」
陸不鳴不置可否,馮遠喘了口氣,把鐵門扔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就是他。老頭兒刀子嘴豆腐心,真要讓冷雙出了什麼事,非把我切成幾塊不可。」
他拍了拍手,掃了一眼工廠內部。這是一棟年久失修的廢樓,但是密閉性卻異常完整,從外到屋裡,幾乎沒有其他通路,三人一邊清理屋裡的塵土,才漸漸到了屋裡。
「根據冷雙最後留給我的信息,這裡就是最後的線索。」馮遠說著,陰暗的房間內散發出詭譎的氣氛。
「那個王東在這種地方?」蛇六疑惑不解。「我沒記錯的話,這邀請函可是精貴得很,再怎麼說,也不會住在這種鬼地方吧。」
馮遠帶著兩人上了二樓,搖搖晃晃的鐵架棧道上,他對兩人說道:「事實上參加宴會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富豪,相反,據我們調查得知,這些人都是莫名其妙地一夜暴富,有的撐到了現在,有的則早就破產待業。這個王東就是其中之一。」
三人到了上面,馮遠從高處一覽無餘,這是工廠里最大的隔間,加工車間,鍋爐和鍊鋼設備本應該堆放在這裡,因此很是遼闊。
不過三人一齊踩在生鏽的棧道上,搖搖晃晃,棧道發出鋼鐵痛苦的哀嚎聲,陸不鳴就擔心他們幾個就這麼直接墜落下去。
這家鋼鐵廠就是王東最早興辦的實業之一,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正式運行,就在廠子建好了以後,頹然破滅。直到現在,這還是一處腐銹的老廠房。
「城區範圍四面延伸,唯獨這個廠子倖存了下來,就像是沙漠綠洲一樣,往外上百米都是密集的住宅區,只有這裡。」馮遠舉目四望,漫無邊際的遠方燈火通明。
「沒有人知道原因。」馮遠說:「直到現在,我們才知道,王東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而這背後,我猜,林城果然是有問題的。」
陸不鳴沒吱聲,他們圍著車間轉了一圈,別說冷雙的蹤跡,就連人影都沒發現。
三人有些泄勁,太陽已經完下了山,屋子裡透不出一點光影,這時候從隔壁突然傳來一道幾乎不可聞見的聲音。
聲音拖得很長,儘管細不可聞,但是三人的雞皮疙瘩都被這高亢的鳴聲刺激了出來,緊接著是一陣沉默,沉默的背後傳來一聲腳步。
腳步很急促,馮遠的耳朵更靈。
陸不鳴只是想不通,什麼時候一個瘸子也能健步如飛。
搶過兩人,馮遠抓開另一間廠房的大門。這扇門是完好無損的,奇迹般的在這破舊的老工廠里存活了下來,是一扇木質的厚重雙開大門。
門上寫著「員工宿舍」。
「啊————」
馮遠發覺自己進不去門裡,這時候另一邊深邃的黑暗中傳來了驚恐的刺耳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