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無頭的女人
()女人的聲音。陸不鳴下意識覺得,自己似乎聽過類似的聲音。
也或者是自己最近實在聽得太多這樣的聲音,以至於讓他自己都會神經過敏。有時候陸不鳴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是神經過敏。
「打不開。」蛇六賊眉鼠眼地瞥了兩眼,手裡的鐵絲黯然失色,他搓了搓手掌,啐了一口。「喪心病狂的雙面雙排帶內銑槽,這東西沒有紋齒的圖,打不開。」
蛇六沒辦法,即使有專業設備,自己少說也需要半個鐘頭琢磨鎖芯結構,這還不一定能打開。
如果連蛇六都沒辦法,那這扇門的安級別也真的夠高了。
陸不鳴左看右看,手指伸進鎖孔里,眯著眼擰著眉摸了好一會,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搖搖頭,一言不發。
「你要是能看出名堂。」蛇六數落起陸不鳴來,他挺出一根指頭,放在陸不鳴面前。「瞧見沒?這玩意兒剁了給你。」
陸不鳴不置可否,也不跟蛇六爭辯。
「窗戶。」馮遠當機立斷,決定從後面饒進。
廠房的宿舍間跟廠房挨得很近,當年的目的也是為了核查工人的曠工問題才做成這樣的結構,兩棟樓之間橋接著弧形的橋道。
他們穿到廠房的另一邊,然而這邊的橋道幾乎接近半毀壞的狀態,他們遙看著對面的窗戶玻璃,束手無策。
「你能跳過去么?」陸不鳴瞥了一眼蛇六,這傢伙手長腳長,身手也不賴。
蛇六目量了兩端距離,當即搖頭,中間間隔少說也有五六米,更可能的情況則是那些水泥踏板壓根就失去了鋼筋結構,一個助跑再接一個遠跳,從這裡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
「是嗎。」陸不鳴嘆了口氣。尖叫聲毫無疑問是從宿舍樓傳來,馮遠沒帶槍,蛇六束手無策,粗厚的木門也撞不開,他們這下可真是黔驢技窮了。
從廠房可以隨時看到遠處的宿舍樓,馮遠眯著眼看了看,透過微光只能模模糊糊看個大概,他從兜里取出一個小小的電筒,微型的直光打在遠處的樓房上,宿舍一層一層的玻璃如同漂泊的浪花,層巒疊嶂。
一層一層的玻璃都染了灰,從廠房的二樓看過去,正對的似乎是廠房的六層左右。廠房和宿舍都是兩個回字形的結構,兩棟建築橫向對切,從陸不鳴的位置,正巧能看到回字形內凹的一部分房間。
他們正在尋找聲音的來源,廠房的樓下遠遠拉出兩條又細又長的身影,在馮遠的手電筒光照之下閃爍晃動。
這時候一個聲音「咦」的傳來。
陸不鳴跟馮遠當即下了樓,從陰影里披著一身厚重的大風衣,手裡端著一條高光的大電筒,臉上滿是疑惑的男人,是黃子錫。
「是你!」黃子錫喊出聲,他當下便認出了陸不鳴來,又看了看陸不鳴身旁高大壯碩的警察,臉色變化得很快。
「警官也在。」黃子錫鞠了個躬。馮遠臉上也寫滿了疑惑,看來他還沒認出這個黃子錫,黃子錫已經開始介紹。
「是我,馮警官。」黃子錫說:「前天那件案子,我當時在場——很抱歉,害冷警官受了些傷。」
「啊,是你。」馮遠想起來,結案的時候,冷雙押進來的幾個嫌疑人中就有這個男的,但他記不
大清名字了。
黃子錫瞥了眼陸不鳴,突然賠著一臉笑,抓住了馮遠的手掌,用力握了握,說:「多指教,警官,我姓黃,叫黃子錫,您叫我小黃就可以了。」
馮遠點點頭,雖然這傢伙當時傷了冷雙,不過本身並沒有什麼前科,又沒有預謀動機,冷雙自己似乎也沒有計較,馮遠當天就把他給放了。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這麼個地點遇見他。
馮遠有些警惕,他打量黃子錫,猛然發現強烈的光束背後,還站著一個人。黃子錫也注意到馮遠的視線,於是朝身邊的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撇下頭上的風帽,露出一張老臉。臉上像是被幾十張刀片亂劃過一樣,幾乎看不出是一張人臉,身材跟馮遠有些類似,虎背熊腰,不過體寬要比馮遠更雄壯。
黃子錫拍了拍男人的腰,說:「這是胡三章。」
除此以外沒多做介紹,本就起了疑心的馮遠更加困惑,上下看著所謂的「胡三章」,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縈繞在這個男人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你叫胡三章?」馮遠上下打量起男人——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他問。
胡三章點點頭,一言不發。
黃子錫見兩人之間氣氛尷尬,便站出來圓場,說道:「胡老是我父親的熟人,不怎麼愛說話。」
馮遠就更奇怪了,老一輩的熟人怎麼會跟他交好?兩人來這裡又有什麼目的?
「你是幹什麼的?」馮遠問。
胡三章想了想,另一隻粗糙厚重的手掌抓著背後的一個塵土飛揚的兜兒,他一抽手,便把整個布兜翻了過來,輕輕打開,展示在馮遠等人的面前。他們看了看,裡面凈是些螺絲刀,鋸條,尺規游標一類的東西。
黃子錫才解釋:「胡老原本是做工程的,後來受了傷隱退,現在開了個土木公司,專做沙石倒賣,不過老本行還是這個。」
馮遠點點頭,看了胡三章一眼,這人雖然面相兇狠,但是性格看起來還挺老實,馮遠伸出手跟胡三章握了握,簡直如同搓著一塊粗糙的牛皮紙。
「都快半夜的時候,你跑到這裡來幹嘛?」一旁的陸不鳴忍不住問:「說起來,你膽子夠大的啊,黃子錫,上一次的教訓還不夠?」
黃子錫一連擺手,先是一副無奈的表情,轉而又變成了忿忿,說道:「這事真的巧了,我還想問問馮警官。」
「問我?」馮遠奇道,不等他吱聲,黃子錫從手裡取出一件東西,展示到三人的面前。陸不鳴抹乾凈眼睛瞧了瞧,是一封簡訊。
「十一點半夜,到城東廢工廠。你知道在哪。」簡訊的發送人是冷雙。
馮遠吃了一驚,他拿過手機,說了句「抱歉」便翻找起來,送信人的名字和號碼都沒錯,這是冷雙和他辦案的慣例,涉案人員會用公派的電話記下來,一旦需要聯繫就更方便。
馮遠瞧了一眼發送和接受時間,分別是下午四點和四點一十。這兩個時間,冷雙恰好執行了馮遠的外派任務,目的就是王東。
馮遠警惕地又看了一眼黃子錫,說:「手機暫時要上交,作為證據,查完案子后物歸原主。」
馮遠的語氣很強硬,壓根就沒給黃子錫商量
的餘地。不過後者似乎也沒把這麼一部手機當做什麼重要東西,只是攤攤手。
「以後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時間聯繫當局,不要擅做主張。」馮遠看了看黃子錫,神情緊張地說道。
黃子錫卻振振有詞:「這冷雙警官不就是你們警察的人么?她聯繫我不就是警方聯繫我?」
「不一樣。」馮遠也懶得跟黃子錫爭辯,他的注意力這時候都放在了一旁的胡三章身上。
「他為什麼也一起來?」馮遠問。
黃子錫看了看胡三章,對馮遠說道:「胡老原先承包的工程隊,其中一個項目就是這家廢工廠,冷警官說的位置我其實不知道具體在什麼地方,但是我家承包的廢棄土地,就這裡是有工廠,還是廢棄的。」
黃子錫的話在馮遠聽來實在可疑,這話簡直就好像是冷雙已經知道了黃子錫家裡的情況,據此才把他叫了出來。
馮遠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看了眼陸不鳴,突然有了辦法:「正好。你們跟我上來,有件事幫忙。」
幾人回到了廠房的二層,馮遠想借這個送上門來的胡三章,正巧能夠把樓上那扇門給想辦法弄開,他實在想弄清楚宿舍樓里到底有什麼聲音。
幾人小心翼翼往二層上來,棧道上發出了扭曲的聲音,似乎隨時踏錯一步,幾個人就要從上面掉下來一樣。馮遠開了手裡的燈,他四處照射,來到二層的小陽台時,突然愣住。
黃子錫似乎也看到什麼,喊了一聲,從這裡能看到的恰好是對面宿舍間的影像,一閃而過的身影讓他們腎上腺素開始加速分泌。
馮遠也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他抓過手電筒,照射到十幾米遠的宿舍樓,眯著眼仔細看過去,光影微微傾斜,從模糊的毛邊玻璃上透過一層污垢,再之後,則是一具徜徉在黑暗之中,搖擺的影子。
這影子像是個人,但又不大像真的人。距離實在太遠,馮遠壓根看不清楚。黃子錫卻喊出聲來。
「秋葉!」他叫了聲,陸不鳴愣住了。
這個名字他聽過,再結合剛才那聲熟悉的驚叫喊聲,彷彿一切都順理成章。
宿舍樓棟里的是,賀秋葉?怎麼認出來的?
黃子錫的臉色發白,虛汗順著臉上的凹槽滾落下來。他說:「我不知道,但是她走之前,穿的就是那身衣服,所以……我不知道……」
黃子錫被恐懼吞噬了一般,雙手捂住腦袋,不由自主地怪叫起來。
馮遠好容易看得清楚,透過沾滿灰塵的玻璃,一個無頭女人「站」在玻璃前,身體隱隱透著黏著的墨綠。
「走。」馮遠帶頭踉蹌跑了起來,他的腿不方便,但是速度卻不落於人后。不一會兒,馮遠到了宿舍樓的門前。
「就在裡面。」馮遠伸出拳頭,使勁凹在門上,這扇厚實的木頭門紋絲不動。
「喂,這是你家的,你有鑰匙沒有。」馮遠抓著一旁的黃子錫問道。後者嚇得搖搖頭,說:
「老早就不知道在哪了。」
「旁邊有儲藏間。」陸不鳴說:「我去找撬棍。」
陸不鳴搶出兩步,卻被胡三章攔在身後。
他沒吭聲,從包里取出一桿灰色的撬棍,放在陸不鳴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