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什麼世道

034.什麼世道

?這個道理,崔『玉』棟本來是懂的,他本也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剛才是心情太糟,一時沒把持住,衝動了,衝動是魔鬼。被魔鬼撞了一下腰,崔『玉』棟懵了,完全不知所措,站在那發獃,忽見低眉順眼的石雄正在朝他打手勢,手指一勾一勾點著『門』,示意他趕緊跑。

「跑,快跑,有多快跑多快。」

人在一起玩久了,多少都有些默契,何況劉默彤、石雄、崔『玉』棟三兄弟結義多年,同生共死過,許多話不必說,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全解決了。

跑!崔『玉』棟撒『腿』就跑,

「噯喲,」守在『門』口的兩個『女』道士一個不備,被他撞了個趔趄,崔『玉』棟奪『門』而出。

「還不快追,就是他扔的手帕。」李煦提醒四個目瞪口呆的『女』道士。崔『玉』棟已經下了樓,以他的腳程斷然沒有輸給四個『女』道士的道理,出了崇仁坊就是皇城,四個『女』道士再能耐也斷不敢跑到皇城去抓男人,還要臉么。

李煦喊這麼一嗓子,是怕四個『女』道士抓不住崔『玉』棟反過來找自己三人的麻煩。李老三跑了,石雄慫了,崔『玉』棟也是落荒而逃,不用說了,這玄真觀的『女』道士不好惹是肯定的了。

「哼,跑?!跑的了和尚你跑不了廟!」領頭的『女』道士雙手掐腰,惡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摔『門』而出。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李煦反覆把玩著這句話,越把玩越覺得內涵深刻,意味無窮。有意思。

「噯喲,嚇死我了。」石雄長出一口氣,桌子是掀了,他卻還有椅子坐,於是往椅背上一靠,將手中的半杯殘酒一飲而盡,嘖嘖嘴,望著杯盤狼藉的屋子發了陣呆,有些意興闌珊地說:「好好的一場酒就這麼給鬧沒了。」

他瞟了眼李煦,不滿地說道:「都怪你,有病看病,哼哼哈哈的成什麼樣子嘛。今天這場子若不是三弟扛了,我一定把你供出來。」

李煦不以為然地說:「你供,你供,幾個『女』道士而已。」

久不說話的劉默彤忽『插』話道:「那可是玄真觀的『女』道士。」

「那又有什麼了不起?」

李煦嘴上硬心裡卻也開始打鼓,玄真觀是什麼來頭還不太清楚,但看著架勢必定十分不好惹,唐代崇通道教,出家為道士是件很時髦的事,許多貴族『女』子為了追求個『性』zìyóu或為了逃避婚姻都曾做過『女』道士,其中不乏高『門』名媛,有個公主、郡主什麼的也不稀奇,這玄真觀建築瑰麗,距離皇城又這麼近,難測其中有什麼高人。

想到這李煦不禁為崔『玉』棟擔心起來,也不知道這小子夠不夠機靈,能不能跑的掉,可別落在那幾個惡『女』人手裡了,瞧那幾個傢伙的眼神,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

須知『女』道士可不全是出『門』修行的,拿道士身份做幌子開『門』迎客做jì『女』的比比皆是,若這玄真觀也是此等掛羊頭賣狗『肉』的jì館……

李煦的眼前驟然浮現出崔『玉』棟被四個『女』道士『逼』到牆角的情形。

真是怕什麼有什麼,李煦剛剛想到這。就聽得樓下「啊」地傳來一聲慘叫,但聞崔『玉』棟凄厲的慘叫聲:「大哥、二哥、四弟,救命啊!」

「是老三!」三人一起搶到窗戶邊,卻見樓下巷子口圍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圈內一群『女』道士正把一個錦衣少年按在地上,拿繩索在捆。一個中年『女』道士,一手捏著方金線鑲邊的手帕,一手高舉皮帶,嚎著嗓『門』叫囂道:「綁緊點,把嘴也堵上!拿東西砸人還想跑,『門』也沒有,今兒老娘非得替天行道,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幫橫行霸道的烏龜王八蛋。」

『女』道士一邊說著一邊拔掉了頭上的骨釵,『弄』『亂』了髮髻,又扯開道袍,酥『胸』半『露』,這一切都做好后,她揣起手帕,從地上撿了一塊磚頭。

此時看熱鬧的市民已經圍了一圈,正對著五『花』大綁的崔『玉』棟指指點點。

『女』道士舉起半拉磚頭,向眾人發表演說,說的大義凜然:「今天我和幾位師妹打這樓下經過,這王八蛋竟拿磚頭往下扔著玩,老……貧道說了他兩句,他竟然,竟然衝過來要非禮我,想占老娘的便宜,『門』也沒有!今兒老娘非得替天行道,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幫橫行霸道的烏龜王八蛋。」

『女』道士的『激』情演說,立即贏得了四周圍觀者的熱烈掌聲。

『女』道士見狀愈發得意起來,她繞場一圈,向人們展示她受害的證據:被拔掉的骨釵,披散下來的長發,拉開敞開的道袍,半『露』的酥『胸』。

證據展示完畢,『女』道士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哭訴:「這小王八蛋『毛』都沒長齊竟敢對貧道動手動腳的,真瞎了他的狗眼,也不瞧瞧娘們是誰。是好欺負的嗎?」

有個老者附和道:「道長說的好,這幫紈絝子就該好好教訓教訓,沒法沒天了,簡直是。想我太宗皇帝那會兒,莫說一個『毛』孩子就是王侯將相敢在大街上調戲『婦』『女』那也是個死罪啊,真是今不如昔,世風『日』下,難道是天要滅我大唐?……」

老者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年輕人就竄過來拉著他的手說:「爹,你有『亂』跑,走,跟兒回家喝『葯』去。」

年輕人牽著老人的手,一邊分開人群,一邊向四眾解釋:「老爺子年紀大了犯痴獃,一犯病就胡說八道,他的話你們別當真,別當真。」

於是在眾人的鬨笑聲中,父子倆全身而退。

「怎麼辦?怎麼辦?」一向足智多謀的石雄雙手抱著腦袋,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做痛苦沉思狀,嘴裡嘀嘀咕咕,神情已有些痴狂。

片刻之後崔『玉』棟就變成了人『肉』粽子,嘴裡被勒了條絲帶,連呼救的權利也被徹底剝奪。一個被捆綁的男人,一個衣衫不整手執皮帶的『女』人,周圍一群麻木不仁的圍觀群眾,這幅場景似乎在那見過的,「在哪見過呢,我在哪見過呢」李煦敲著腦袋甚感頭疼。

「你倆還愣著幹嘛,快去武侯鋪喊人幫忙!」

劉默彤極度不滿地推了把神思錯『亂』的石雄和陷入夢遊幻境的李煦。

「啊,我想起來了……」被劉默彤這一推,李煦終於想起來了,此等場景在一千多年後的某島國出品的小成本大製作的愛情動作電影里是經常出現的。

「三哥,不要怕,她不會真打你的!」李煦朝著窗外喊了一嗓子,忽覺身後惡風不善,劉默彤一腳踢了過來。

「還不快走!」劉默彤急眼了,李煦初來長安不懂得水深水淺,在這磨磨唧唧,可恨你石雄也在這抱著腦袋『亂』轉,就你那顆比杏仁大不了多少的腦子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

惱怒之下,劉默彤飛起一腳,踹向了石雄。

「哎唷!」石雄悶哼一聲跌跌撞撞出了『門』。

「好的,武侯鋪,馬上。」李煦一看劉默彤動了真氣,不用他動手,自己先撞出『門』去,只是才走了兩步,想想不妥,又折回身來,大聲問劉默彤:「諸葛武侯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嗎,長安也建有他的祠堂嗎?」

「啊——」正暴跳如雷的劉默彤突然之間沒了脾氣,老三貞潔眼看不保,這『混』小子還在這裡羅嗦個沒完,他忍不住氣沖斗牛,全身的力氣驟然上提至喉間,張開大嘴,拼盡全身之力驀然間爆發出他人生中的最強音:「滾——蛋!」

李煦跑出好遠,耳邊仍然『激』『盪』著「蛋」字的迴音。

「蛋……」

長安城每個坊的角落都辟有武侯鋪,駐紮若干鋪兵,用於巡jǐng街面,維持一方治安。

聽說有八個『女』人當街公然擄人,鋪里的六個小兵頓感十分氣憤,一個個剝掉外衣,光著膀子,『露』出一排一排的人『肉』排骨,帶齊鐵鏈皮鞭,跟著李煦就出來了,轉了一個彎,眼前就是玄真觀的正大『門』。

李煦一指那『門』,咬牙切齒地說:「就是裡面的道士把我三哥擄進去了。當街把人捆了,還拿皮鞭『抽』呢,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唉,你們怎麼走了呀?」

李煦發現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六個鋪兵統一向後轉,一言不發就走。

「天冷,回去穿件衣裳。」眾人異口同聲道,理由還『挺』充分。

「那你們啥時回來啊?」

「……」兵頭把手直擺,腳下加急,霎時間沒了人影。

「行啦,八抬大轎請都不會回來了。」劉默彤環抱雙臂『陰』沉著臉走過來,石雄跟在他身後,黑著臉,神情沮喪,臉頰上的肌『肉』時不時地跳動一下。右手食指不停地切自己的人中,切出了一個紅彤彤的血塊。

「二哥,你想個主意唄。」

「我不正在想嗎?」石雄臉頰上的肌『肉』又重重地跳動一下,他用右手食指使勁地切著自己的人中,片刻之間就切出了一個紅彤彤的血塊。但主意還是沒有。

李煦猜想他就是把嘴『唇』切掉怕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了。

「大哥,我有一個救三哥的辦法啦。」李煦伏在劉默彤耳邊嘀咕了兩聲,劉默彤本來眯成一條縫的瞳仁,驟然漲大數十倍,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黑瞳。

但隨即,他的目光就黯淡下去了,眼睛又恢復了一條縫的造型,石雄對李煦搶自己飯碗心裡很不爽,正待發聲詆毀,忽見劉默彤的表情知道李煦所獻之計已經被否決,於是心情大為暢快,他哼了聲:「老四,別瞎給大哥出主意。你知道玄真觀是誰的道場嗎?那是名震兩京的無憂真人的清修之地,無憂真人的底細你知道嗎,那是……」

石雄說到這,鬼鬼祟祟地瞅了眼四周,見沒有外人在場,這才招呼李煦附耳過來,輕聲說道:「無憂俗名姓郭,是郭貴妃的幼妹,如今是奉旨出家的。你明白了嗎?」

「了解,了解。」李煦點頭應道,心裡想:怪不得這麼大勢力,連鋪兵都不敢管,原來是皇帝小姨子,話說姐夫跟小姨子這種事……

「咳咳,真人的座上賓客非富即貴,啊,老四啊你可不能莽撞哇?」

石雄透『露』了玄機之後怕劉默彤責怪他多嘴,找了句閑話來為自己開脫。

「明白,明白,多『蒙』二哥指教。」李煦滿口應道,突然發現這石雄也有他的可愛之處。李煦又望了眼劉默彤,後者正眉頭緊鎖,眼眯成了一條縫,正陷入沉思之中。

玄真觀里的這位無憂道長是什麼底細,石雄和李煦或許不太清楚,劉默彤可是略知一二的,無憂俗家姓郭名瑗,是當今郭貴妃的胞妹,年方二十有三,十七歲時曾以才學被召入內廷為『女』學士,在宮裡住了兩年,突然說奉旨出家了,於是就佔據了長安城裡風水最好的玄真觀為清修之所。

這可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女』人,這兩年在長安城裡名聲大噪,這「無憂真人」四個字就是一幫十分有分量的馬屁『精』給封的。

無憂真人如今或許真的無憂,她的道場才子佳人往來不絕,名士鴻儒高朋滿座,更不乏朝中勛貴錦上添『花』,外地藩帥過來捧場。也許她的心已經出世離塵清修去了,但『肉』身卻的的確確留在名利場中,這樣一個人可不是好惹的。

崔『玉』棟被那幾個『女』道士綁進觀里,是不是她本人的意思還不好說,但時間耽擱久了,必然慘遭不測,她本人或是清修的高人,但她名下手的那些弟子們呢,那些人敢當街綁人,豈是省油的燈?

「崔『玉』棟還是個很單純的人,平素連平康里都不去的,這萬一……」劉默彤想到此處,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大哥現在怎麼辦?要不這樣……」李煦腦子一轉,已經有了一個餿主意。

「要不什麼,說!」劉默彤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

「要不咱們知會公主一聲,也許她會有辦法。」李煦想既然大唐的公主個個熱情奔放,想必她們聽到自己的未婚夫被幫『女』道士擄了去,應該會有所表示吧。

「這……這算什麼主意,荒唐,太荒唐了。」劉默彤連連擺手。

「我看不妨一試,她不仁我不義。」石雄竟十分贊同李煦的主意,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還少有地朝李煦挑了下大拇指,這讓李煦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步。

「這個……」劉默彤學著李老三的樣子『摸』起來下巴,只是他的下巴上寸草不生。

劉默彤仍舊沉『吟』不覺,看起來這個決心的確不好下。

攛掇外甥『女』斗小姨,這種『騷』主意也只有李煦這個後世穿越過來的人才能想得出,說起來還得歸功於前世那些雷劇的編劇們,正是他們無比豐富的想象力和毫無節cāo的胡說八道才給了李煦足夠的想象力。

李老三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剛才他趴在窗戶上看見自己的手帕落入小巷后,正好被一陣風吹到了一個『女』道士的臉上,想到『女』道士極有可能是玄真觀的道人,李老三頓知大事不妙,思來想去還是丟下兄弟撒『腿』溜了,他一口氣竄出去幾條街,忽然想就這麼走了是不是太沒義氣了,就算要走,也得知會他們一聲嘛,於是他又折轉回來。

出了什麼事,看三個人的表情就能猜出仈jiǔ分了,崔『玉』棟不見了,多半讓那幫『女』賊給撈去了唄,李老三曾跟隨敬國公大公子到玄真觀里來過一趟,那晚大公子很盡興,大嘴而歸,一張臉上全是『唇』印,懷裡還揣著七八條『女』人的汗衫。

打那起,李老三就知道這玄真觀是個什麼地方。都說和尚是餓中『色』鬼,道士和尚又不是?前者好歹還要遮遮掩掩,後者公然宣揚雙修之妙,崔『玉』棟一個白白嫩嫩的小郎君讓一幫餓中『色』鬼撈了去,那還有得了好,皮之不存貞潔焉附。

眾人心情都很差,懶得責怪李老三,李老三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主動獻計道:

「咱去請公主來吧,我聽說前些『日』子長林長公主因為趙駙馬在大業坊妙芙庵跟瞭然小尼姑喝茶,惹的公主肝火大旺,點齊家將把妙芙庵給圍了,鬧的『雞』飛狗跳,四周圍觀坊民多達數百人,無人不讚頌長公主威武。若不是長安縣令出面,幾乎燒了妙芙庵,搜出駙馬後揪著耳朵一路牽到大明宮找陛下評理。陛下嚴斥趙駙馬,罰了他半年的薪俸。」

李老三話還沒說完,忽見六道寒光齊刷刷地『射』過來,李煦、劉默彤、石雄異口同聲地叫道:「此話當真?!」

「當……當真。」李老三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一時膽顫心驚。

「大哥看起來鬧一鬧也沒什麼嘛。」有長林長公主的例子在先,李煦和石雄膽子更壯,一起催促劉默彤早下決斷。

李煦給劉默彤分析說即便太和公主不如長林長公主威武,帶上家兵家將(當然她也沒有)過來圍住玄妙觀,但叫上幾個宮『女』太監來鬧一場總沒問題吧。

倘若她這位事主都不管不問,那咱們索『性』也不管了,老三讓他在裡面受受苦也好,都快成親的人了,還不知道男歡『女』愛為何物,索『性』留他在裡面開開『蒙』。

說到這,李煦正準備做個總結,石雄搶話道:「公主要是不管不問,咱們也不管了,把老三丟在裡面,了不起受點皮『肉』苦,想死哪那麼容易。」

石雄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惡狠狠的。李煦聽來一陣惡寒,劉默彤也被觸動了,終於下了大決心,他立即對李老三說:「你即可去趟太極宮找劉野,讓他務必設法把老三被抓進玄真觀的消息透『露』給公主院的陳宮人,陳宮人是公主『乳』娘,她知道了,公主就知道了。」

李老三應聲是,剛要走,石雄又把他扯住,囑咐道:「一定要讓公主知道玄真觀是幹什麼的,不是燒香拜佛的地方,而是……那個……就是……。」

石雄很想說出那兩個字,但虛榮心作祟,那兩個字卡在喉嚨里,就是吐不出口,憋的他臉紅脖子粗。

「玄真觀是『淫』窩,明白。」李老三雖為人有些齷齪,干起事來的確是把好手,領命之後風風火火地去了。

石雄長長鬆了口氣,李老三說的真是他想說的,由此他對李老三的觀感大為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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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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