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活像一隻大馬猴

037.活像一隻大馬猴

?笑聲引起了正在『吟』詩的那伙男『女』的注意,好幾個人同時側過臉來,望著『女』道士時是一臉的燦爛,望向陳弘志和李煦時則是滿臉的厭惡。

『女』道士終於結束了長笑,她望著李煦的臉,目光溫柔的像一潭溫泉,霧氣**,神秘且深不可測,她又端起了自己的小茶壺,喝了口,揚起脖子漱了漱口,噗地向天空吐去,茶水形成一條細線,映著陽光化成一道彩虹。

口吐彩虹的『女』真人回過身來,慵懶地向李煦說道:「……你好硬氣呀。」

「這話里藏著骨頭啊,可這聲音真是甜的好聽。還有,她這麼當眾噴水玩,我怎麼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呢,反而覺得她這麼做還有些可愛……」李煦有些發懵,這『女』人縱容弟子擄了自己結義兄弟,又如此輕視自己,自己本該心懷憤恨才是。

可是自己為何一點也恨不起來呢,這又是什麼緣故?

「聽見沒有,真人贊你好硬氣呢?古有強項令不為五斗米折腰,今有楊參軍敢在無憂真人面前頂嘴。」陳弘志搖頭晃腦地發表著他的歪論,說的一本正經,『女』道士卻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兒。

「硬氣?哼……這算什麼,我某個地方比這可硬的多呢。」李煦在心底『淫』邪地笑著,隨即臉就紅了。他發現在這個『女』人面前自己就像個傻瓜,若不再耍流氓,自己就要完全淪落為小丑,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好啦,好啦,再說下去楊參軍的臉都能開染布坊了。大忙人陳公和一身硬氣的楊郎到我這來,不僅僅是為了喝杯茶吧。」

繞了半天終於切入正題,楊贊正要道明此行來意,陳弘志已經搶先,老太監滿臉堆笑地說道:「真人容稟,原是這麼回事,昨兒宮裡賜宴犒賞西北剿匪有功將士,今『日』諸位將士到南衙來領取告身官憑。老奴思想著,這些人里多數都來自偏遠小地方,於禮儀方面尚少有調教,怕他們得意之餘大呼小叫的衝撞了真人的清修,這才帶著兩個小伴兒出來逛逛……」

陳弘志說到這,低下了頭,一副『玉』言又止的樣子。

「哦,你這一趟閑逛,都逛出什麼名堂啦?」

「這個……」

「你不說就算了,吞吞吐吐的,我最厭煩。」

「嗨,你瞧我,真人面前還有什麼說不得的呢。是這麼回事,那個太常寺郭少卿之子叫,叫崔『玉』棟的,在胡家酒樓喝酒,酒喝多了就撒起了酒瘋,無意間把酒壺從樓上給丟下來了,不偏不巧就落在貴觀『女』弟子的頭上了,你瞧這事鬧的。」

話說到這,也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女』道士略略有些難看,她移目望了眼楊贊,眸中又有了些笑意:「看起來楊郎是來問罪的咯。」

「不敢,在下是來替兄長向真人賠罪的。」

李煦覺得很無奈,此行是來救人,不是來鬥氣,為了三哥少受點罪,自己委屈一下又何妨呢,何況在這位美麗的半仙之人面前小小地丟一下臉,也無傷大雅嘛。

「『春』『花』、秋月,去查查誰帶人進觀來了,問明之後,先打三十棍,再帶來見我。」

『春』『花』秋月何時了?李煦暴回頭瞅了眼那隊雙胞胎,心裡暗叫好名字。

「哎喲,崔家小郎也有過錯,這頓棍免打了吧。」陳弘志邊說邊去招呼『春』『花』秋月。

兩個『女』子絲毫不理睬陳弘志,領了無憂道士的命令后,轉身蹬蹬蹬地去了,陳弘志挪著碎腳步跟在後面追。

老謀深算的陳弘志深知什麼叫說一套做一套,他怕節外生枝反而害了崔『玉』棟,這才不惜降尊紆貴跟著『春』『花』、秋月屁股後面跑。

他這一走,李煦就和只能獨自面對『女』真人了。

緊張,緊張的手心出汗,心裡抖作一團,不過臉上還是保持著克制的笑容。

「知道你哪得罪我了嗎?」『女』道士用只手支撐著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斜躺下去。

李煦『舔』了『舔』嘴『唇』,搖了搖頭。他已經認輸了,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完敗了。

「你給李湛都出了什麼鬼主意,害的他把我的樂工全借走了。這孩子借人東西不還是出了名的,我的樂工要是要不回來,我可為你是問。」

「哦,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李煦心裡頓感輕鬆,還真以為是哪得罪她了呢。

「是這麼回事……」李煦乾澀的嘴巴突然變的利索起來,於是他就把昨天進宮時在純音『門』內遇到李湛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李煦說的繪聲繪『色』,不僅有動作表情描述,彼時彼刻自己的所思所想,也一一敘述了。雖然李煦一再jǐng告自己適可而止,不必全說真話,但讓他沮喪的是,自己就像發了瘋一樣,說的全是乾貨,並無半句摻雜使假的地方。

『女』真人慵懶著斜躺著,右手撐著頭,左手擎著她那『精』巧的小茶壺,像一尊卧佛?可她明明是位『女』道士,她面含微笑,認真地聽著,眼眸里全是溫潤的陽光。

這目光給了李煦莫大的鼓勵,不再計較真假后,這故事也就說的愈加繪聲繪『色』,這種感覺已經好久不曾有過了,上一次,還是一千多年……后的某個初秋的午後,在自己那間比狗窩還凌『亂』的單身宿舍里。也有一個『女』人如此斜卧如佛聽他講故事,那天的故事從午後一直講到『日』落,然後……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全發生了,其結果就是李煦不得不提前結束快樂的單身漢生活,發狂似地奔入愛情的墳墓。

……

忽然,李煦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說話的語速明顯地慢了下來,而望向『女』人的目光則有些……曖昧。

「你說的好有趣啊,你年紀輕輕的,肚子里怎麼能裝那麼多的故事呢?」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同樣的話許多年後也有一個『女』人曾對自己說過,李煦使勁地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頭有些暈,的確是幻覺。眼前這個『女』人的確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她說的是:

「你口渴嗎?」

然後她就把手中的小茶壺遞了過來。

「唔,」心慌意『亂』的李煦順手就接了過來,順勢就飲了一口,然後他就覺得哪兒不對勁。

「呸,怎麼會是酒呢?」

小茶壺裡裝的是酒,飲猛了,李煦嗆的咳嗽了起來。

「哈哈哈……」『女』道士笑的『花』枝『亂』顫,「你也不問問就猛喝。」

她笑著坐直身子,把手一揚,一個『女』道童就捧來一碗清湯,李煦抓過來灌了兩口,不咳嗽了,眼淚鼻涕卻糊的滿臉都是。

小道童抿嘴笑了起來,脆聲說道:「你跟我來吧。」

李煦雙手把小茶壺捧還給無憂真人,拱手告退,隨著『女』道童穿堂過室,來到一處偏廈,打水給李煦洗了臉,『女』道童又塞給他一方絲帕,說:「放『浪』形骸是名士風範不假,可要把鼻涕往袖子上擦就俗不可耐了。」

一句話,說了李煦一個大紅臉。

這『女』道童生的清清爽爽,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靈光閃動,說不出的討人喜歡。李煦和她攀談起來,三言兩語就從她那裡套問出院中『吟』詩的那伙男『女』的來歷,計有一位國公、一位侯爵,兩個致仕的宰相還有一個在京休養的節度使。

李煦暗暗咂舌,怪不得陳弘志如此小心謹慎,這玄真觀當真是藏龍卧虎之地呀。

最後李煦問『女』道童叫什麼名字,『女』道童笑道:「你猜。」李煦覺得很無奈,什麼都能猜,這人的名字怎麼猜呀。他搖搖頭說:「我猜不著。」

『女』道童咯咯笑了,說:「我的名字就叫『你猜』。」李煦愣怔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心想這是哪個二貨給她取這名字,消遣人嘛。

『女』道童問李煦叫什麼名字,李煦道:「我去。」

『女』道童眨眨眼,問:「你去哪?」

李煦道:「不是你去,是我去,我的名字就叫『我去』。」

『女』道童笑的更歡了,簡直是捧腹大笑,好容易才恢復正常,她說:「你以後來可以叫我猜兒,『你猜』這個名字專『門』是師父拿來消遣人的。」

李煦也肅『色』道:「我姓楊,名叫楊贊,表字無敵,『我去』這個名字是我剛剛想的,普天之下除了我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猜兒說:「我知道你姓,還知道你是平山子,楊參軍呢。」她瞄了一眼李煦,說道:「你這個人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呢,看不出我是跟你說笑嗎,哪有叫『猜兒』這麼難聽的名字,我叫小清,沒有姓,我雖然穿著道袍,卻不是出家人。師父說等到我十五歲,懂事了,讓我自己做主,究竟是出家做道士,還是嫁人做夫人。楊參軍,你成親了沒有。」

李煦道:「哦,我成親了,我們夫妻感情很好,明年就打算要孩子。」

小清咯咯笑道:「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才十三歲呢,還有兩年才能嫁人。」

李煦把這個叫小清的『女』道童仔細打量了一遍,心中暗道:「有樣學樣,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的徒弟,這話真是一點不假。這趟玄真觀之行,真是收益良多,我終於明白『奇葩』一詞做何解了。」

再次回到庭院中,李煦遠遠的就看到陳弘志也回來了,正弓著腰跟無憂真人說著什麼話,草坪邊緣跪著一個中年『女』道士,清風、明月正輪番扇她耳光,清風扇她左臉,明月扇她右臉,兩個人手裡都拿著一塊竹板,長一尺,寬一拃,竹片扇到臉上啪啪作響,但聞竹板響,不聞慘叫聲,原來那中年『女』道士嘴裡咬著一塊軟木。

「哎呀,你快過來求求情吧,都快鬧出人命了。」

陳弘志望見李煦站在滴水檐下看熱鬧,小跑過來,一把扯住他袖子,使勁拖拽。

「您求情都不成,我哪成呢?」李煦本能地加以拒絕。他雖然覺得這家法有點殘酷,但想到『女』道士犯下的惡行,似乎不打也不能讓她長記『性』。

陳弘志和他拉拉扯扯了一番,終於推著他來到了無憂真人面前。

「你要為他求情嗎?」

不待李煦開口,無憂真人發言問道,方才還無比凌厲的目光,望向李煦的那一刻驟然之間滿是溫柔,李煦不喜,反而打了個寒顫,支吾道:「真人執行家法,我一個外人本不當『插』嘴,但俗話說的好,好狗教一遍就會,惡狗打死也白費。這惡婆娘打也打了,給她的教訓她必然也知道了,且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下次再犯,加倍再打也不遲。」

李煦最後一句話說的殺氣騰騰,本來他看到『女』道士兩個腮幫子血乎乎的,著實有些不忍,正要為她求求情,奈何望向她時,她竟狠狠地瞪了李煦一眼,目光狠戾猶如一匹受傷的餓狼,李煦心裡厭惡,這才臨時改了口。

「好狗教一遍就會,惡狗打死也白費。這句話說的好,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的,懂的道理卻真不少呢。」滿面『春』風的『女』道士望向清風、明月時,臉『色』驟寒,吩咐道:「把她鎖進柴房,餓上三天,死不了再罰去浣衣房當差。奪了她的福祿,以後當作粗使奴婢用吧。」

清風應了聲是,踹了那『女』道一腳:「還不謝恩。」

『女』道士吐掉嘴裡的軟木,顫巍巍趴下去,給無憂真人叩了個頭,聲音喑啞地說了聲謝。隨即便被清風、明月拖走了。

無憂道長在兩個『女』童的攙扶下慵懶地站了起來,微風扶柳般來到李煦和陳弘志面前,笑著說道:「我如此處置,二位可還滿意嗎?」

「豈敢,豈敢,是老奴攪擾了真人的清靜,老奴萬死。」陳弘志答了這兩句話后,立即閉了嘴,他發現無憂真人的一腔心思全在楊贊身上,根本就沒理自己這茬。

「后『日』曲江池畔有個詩會,楊參軍有沒有興緻過來喝一杯呢。」

「下官武人出身,哪裡懂的什麼詩呢,道長抬愛了。」

「你不懂詩,誰又真懂了,一群俗人找個由頭,『混』在一起湊個樂子罷了,難道還要我下個帖子給你才肯賞光?」

「即『蒙』垂愛,不勝榮幸。」

李煦剛答應,忽然又問了一句:「真人莫不是跟李中丞他們是一搭的?」

無憂道長略感驚異,問道:「李德裕請過你了么?」

李煦臉一紅,道:「昨『日』在宮中,『蒙』文饒不棄,確曾邀在下過曲江池畔一會。」

無憂道人鼓掌笑道:「妙極,妙極,那樣我這帖子都省了。」

陳弘志此時『插』話道:「楊參軍你這話不該說啊。真人的詩畫筆墨舉世無雙,所用請柬都是特製的,比之薛濤箋猶勝一籌。這長安城裡的文人雅士們哪個不以得到無憂真人的墨寶為榮,我聽說黑市上一封請帖都炒到三百貫錢啦。」

「當真?!」李煦正苦思薛濤是誰,聞聽這話,急忙問道。

陳弘志道:「那還有假,我還尋思著『弄』一封收藏呢。」

李煦聽過這話,忙轉身來,向無憂真人說道:「曲江池之約,李文饒只是提了一下,在下並不知道具體時辰地點,煩請真人事後告知。多謝,多謝。楊某告退。」

李煦說完不待無憂真人回應,向目瞪口呆的陳弘志丟了個眼『色』,轉身就走。

「哈哈哈……這人真有趣。」

「什麼有趣,裝瘋賣傻,把粗俗當好玩,請他赴詩會,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

「老弟啊,我那麼說無非是逗個趣兒,你怎麼能當真了呢,還真問人家要帖子,哎呀,你呀,真是斯文掃地。瞧瞧,咱們臨別時真人的那張臉,讓你『弄』的哭笑不得,都恨死你了。你呀,你呀,真是……」

從告別無憂真人起陳弘志就開始數落李煦,一直到出了玄真觀,還沒數落完,此刻在老太監眼裡,李煦就是一副扶不上牆的狗『尿』苔,對他是失望之極。

「您是飽漢不知餓漢飢,三百貫吶,韶州參軍月俸才十五貫,雜七雜八都加上也不過二十貫。我楊家的貧窮您又不是不知道,至今還欠著一屁股債呢。現如今要上任連盤纏都還沒著落呢,這三百貫,可頂大用場了。……再說帖子是她自己主動要給的嘛。」

「你……人窮志不短,為了區區三百貫臉都不要了嗎?」陳弘志氣的眼直翻白。

「嘿嘿,瞧你說的,問名滿兩京的無憂真人討封帖子,有什麼丟人的。」

聽了這沒羞沒臊的話,陳弘志把袖子一甩,大步而去,表示不屑與李煦為伍。

李煦和陳弘志還在玄真觀裡面沒出來的時候,崔『玉』棟已經被放了出來,這一個時辰在他身上發生了不少故事,有沒有吃虧受委屈,得分各人怎麼看。

至少在李老三看來這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的。

無非就是一群『女』人把他堵在一間黑屋子裡調笑了幾句,完全是口頭上的暴力,沒人對他動手動腳。

「沒事,肯定沒事,她們根本就沒下手。」李老三拍著『胸』脯作保,「一眼就能看出來,臉上沒『唇』印,衣裳也沒爛,連髮髻都是完成的,那能有什麼事呢。」

李煦問:「依你的意思,怎麼樣才算有事呢?」

李老三翻著白眼想了想,指著李煦笑道:「你不安好心對不對,你擠兌哥對不對,『陰』險小人,不跟你說了,免得讓你套進去以後又來打趣我。」

李老三為自己能及時識破李煦的『陰』謀而得意非凡。

李煦和陳弘志進到玄真觀不久,宮裡就來了一群禁衛,驅散了四周圍觀百姓,又清空了一間茶室,迎請太和公主入內安歇,陳弘志得知崔『玉』棟已經被放出來,心急火燎地趕著去向太和公主表功,雙手提著袍子渾然不顧跑起來的樣子像只大馬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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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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