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5.郡王
??郭太后臨朝聽政后,仍舊居住在興慶宮,群臣幾番上表請遷大明宮,都被她駁回。李熙回京后,徑入興慶宮覲見。
郭太后見面即責道:「茂華好冒失,你以宰相之尊輕入賊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朝廷如何自處?又讓哀家的妹妹怎麼辦?」
李熙請罪道:「臣下魯莽了。」
郭太后笑道:「天下正紛亂,宰相多惜身,那位作亂的臣子就依你所請,用他去安南,借他這把尖刀好好整治一番那些反覆無常的蠻人。」
李熙覲見時,李逢吉和丁文著、李紳也在場,聽了這話他沒有言語。熊畢不過是個卑將,還不在他的眼線內,這個人的生死榮辱,他並不關心。
稟報了此次巡邊的情況后,郭太後面露倦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自嘲道:「哀家jing力愈發不濟了,放著一個火力正健旺的太子你們不去為難,偏來跟我這個老婆子為難,你們這些宰相豈是忠臣?」眾人大驚,連忙請罪。皇帝昏迷不醒,太子不當國卻讓太后臨朝,縱然有再多理由,終究是經不起仔細推敲,郭太后藉此發發牢sāo,李逢吉等人只有低眉斂聲,無一句可應對。李純死後北衙越來越強勢,南衙宰相沒有北衙的支持根本就成了傀儡。
其實何止又是宰相,天子也在北衙諸使司的圍堵架空下成了一具光鮮的傀儡,郭太后不願意做他們擺弄的傀儡,牢sāo自然是免不了的。遷都之議本是北衙內訪司提出來的,天子之所以答應,也是想藉此擺脫北衙的控制。李恆急著遷都,而北衙權貴卻不肯那麼快就走,新都那還沒有安排妥當,貿然遷都只會讓人有機可乘,削弱他們的權柄,這自然不是他們所願意看到的。
李逢吉雖然是南衙宰相卻已經是北衙的人了,這一點不管是他的同僚,還是太后本人,都是贊同的。郭太后藉此發發牢sāo,其實也是有她的用意。看到眾人忙著請罪,她展顏一笑,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平ri居住在這深宮裡能知道什麼,比不了你們這些柄國的宰相,你們讓我權勾當軍國事,我就勉為其難,暫時應付著。」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郭太后話鋒一轉,以商量的語氣說道:「還有件私事,恰逢你們幾位宰相都在,就一起議一議,郭瑗是哀家的妹妹,年紀雖然不小了,可是從未成過親,這第一次嫁人卻不能做嫡妻,已經是委屈了,而今看她連個平妻也做不上,這讓哀家如何自處?大唐以禮治天下,哀家雖然尊為太后也不能逼茂華無故休妻給我妹子騰位子。諸位宰相,你們倒是給哀家想個主意呀,既不違背禮制,又不至委屈我的妹妹。」
丁文著望望李紳,李紳望望李熙,李熙低頭,李逢吉奏道:「少保功勛卓著,此番安撫邊鎮甚為得力,眼下又平定了河中亂卒叛亂,解救出韓侍郎,功勛卓著,深得人心。臣奏請太后循例晉封吳國公為郡王,借著這件喜事。如此既酬賞了國家功勛,又解了太后的難題,豈非兩全其美。」
丁文著道:「此言甚善。」
李紳也出言贊同,郭太后道:「這事好么?可別為了哀家的一己之私,罔顧國家法制,一定要經得起推敲。一切還是循章程來。」
李逢吉等應諾。
中唐以前爵賞嚴謹,郡王的含金量很高,自安史之亂起,爵賞ri益泛濫,郡王、國公早已滿天飛,由國公而進郡王的例子並不鮮見。郭太後用計讓李逢吉等入彀,李逢吉甘心配合,說到底郡王地位雖然尊貴,於權柄上並無分毫增減,反而藉機可以削奪李熙的權勢。地位太高的人再做宰相容易專權,與中唐以後削奪宰相權勢,降低宰相地位的國家法制不合。屆時再踢李熙出京,就更加容易cāo作了。用一頂不值錢的郡王帽子換取李熙的宰相帽子,這筆買賣實在太划算,不做可惜了。
進李熙做郡王的評議很快通過,被一再拖延的婚典也於在中和四年六月初舉辦。太后嫁妹妹,妹婿是新晉的成武郡王,這件在舊ri足以轟動京城的大喜事,此刻卻未起半點波瀾,長安城如死一般的寧靜。
李熙大婚後的攜郭瑗返回徐州的路上,長安傳來消息,李恆駕崩,太子李湛於太極宮太極殿登基。
李熙帶平章事出為武寧軍節度使,李愬加平章事移鎮魏博,因為上次想見面而yin差陽錯沒見成,這次李愬就專門在徐州靜候李熙到來。郭瑗勸李熙道:「這件事來的古怪,我勸你不要去見那個糟老頭子為好。」
李熙道:「當世名將,十分不堪嗎?」
郭瑗笑道:「見了你就知道。」
因為天熱,李愬光著脖子坐在樹下,一面吃著冰瓜,一面流著汗,聞報李熙車駕已到,李愬三口做兩口吃完手中瓜,跳起來喊穿衣,侍從拿毛巾想先給他擦擦身上的汗,李愬連叫不必,汗津津地套上袍服,領著徐州將吏前來接車。
李熙趕緊下車,見面施以晚輩之禮。在白花花的陽光下把這當世名將看的真真切切,平心而論,李愬身上若不穿著二品朝官袍服,身後又沒有這麼多的隨從,李熙八成是要把他當作鄉間老農,黑黢黢的一張臉,亂蓬蓬的花白鬍子,身材倒是高大,背卻佝僂著,愛歪著腦袋望人笑,咧嘴笑的時候,滿嘴爛牙。
李熙道:「聞名不如見面,老將軍威名震爍古今,李熙仰慕已久了。「
李愬嘿嘿笑道:「這個馬屁拍的我很受用,你嘛,比我原先想的還要高大威猛,就是皮肉太白了點,不像是個從軍的,倒像是個賣唱的。」
李熙道:「第一次見面老將軍留點口德。」
郭瑗從車上下來,撐起一把花傘走過來,插話道:「他要是一個有口德的人,人家就不會叫他李油嘴了,油嘴滑舌,就愛胡言亂語。」
李愬道:「『李油嘴』這個名字還是我做副將時別人送的,四十年沒人叫了,郭學士,虧你還記得。」郭瑗哼道:「讓我說到痛處,張嘴就咬還,天幸你一口牙全毀了。」李愬道:「說話靠舌頭,好話歹話不過是舌頭打個滾,也牙齒好賴有甚關聯,你莫看你那牙齒齊整白凈,到了我這歲數未必能留一顆。」
郭瑗笑道:「有沒有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李愬把腰一掐,道:「這個可難說,你莫看我老,我的筋骨強硬著咧,倒是你嘛,骨肉鬆弛,臉sè蒼白,目含血絲,嘖嘖,未老先衰之兆也。」
郭瑗說不過他,目向李熙,嬌嗔道:「你怎麼也不幫幫我。」
李熙笑道:「我見二位說的起勁,怎好打攪?難得你肯到外面走走,多晒晒太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一說,郭瑗轉憂為喜,對李熙說:「你們聊,我不打攪了。」撐著傘往不遠處的池塘邊走去,李愬捻須叫道:「留神水裡有蛇。」郭瑗回頭怒白了他一眼。
李愬嘻嘻笑道:「昔ri她在宮中為女學士,我進宮覲見,幾次都遇到她。此子若不是女兒身,必成一代名相,比你我這兩個使相捆在一起還強一萬倍。」
時正是午後,白花花的太陽炙烤的大地無一處得清涼,二人索xing就站在風**談,侍從過來打傘,被李愬粗暴地呵斥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