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9.太平官2
??耿強率軍西進的途中,鄭州刺史牟祁連趕著來投降,耿強表示自己軍命在身不便進城受降,牟祁連攔住不放,無奈只得在郊外築土台受降。牟祁連交割了刺史大印后,帶著家眷回襄陽老家去了。耿強分兵五十人佔領鄭州,派人知會李熙派兵接管。李熙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遣馬軍營何人龍率八十騎前往偵察,果然見到一座空城。
李熙即命李四去將牟祁連追回,牟祁連十分不滿,言道:「城我已交割,印信也拱手相讓,你還要我做什麼?」李熙微笑道:「先生明大勢,不戀棧,有古君子之風。今方逢亂世,先生如此大才歸隱鄉林豈非可惜?」不顧牟祁連推辭,奏請為曹州刺史。
宋叔夜與楊元吉鏖戰月余,攻佔許州,殺楊元吉滿門。聞鄭州兵少,遂驅使忠武降軍萬人往奪,近城十八里,城中jing騎盡出,勢如奔雷,忠武敗軍毫無鬥志,見勢不妙,發一聲喊,頓時潰散,被武寧軍jing騎連沖三陣,死傷過半。
宋叔夜聞前方兵敗,不憂反喜,言道:「正愁沒有糧食餵養,借刀殺了也好。」
事後,李熙收忠武潰軍兩千人,編為忠武營,約以軍法,教以忠義,以忠武舊將統領,屯於滑州之南。當ri李熙與宋叔夜達成協議,宋叔夜歸還所佔宿州各縣,借道給李熙方便其攻打曹州,李熙則承諾不落井下石,不趁宋叔夜主力外出,在背後捅刀子。
前一個協議剛剛結束,宋叔夜就揮兵打鄭州,李熙抓住這個口舌,盡發武寧軍jing銳攻打宣武軍治所汴州。奪取汴州,則洛陽以東,黃河之南再無敵手。若不能成功,給宋叔夜一個教訓也好,令其知道武寧軍不好招惹,不敢隨意犯境。
宋叔夜卻懷著另一番心思,早在奪取陳、許二州后,他便將目光盯向了蔡州。汴州雖好,卻是四戰之地,無險可守,李熙取鄭滑二州后,對汴州形成東西夾擊之勢,守御更加困難。宋叔夜決心放棄汴州,集中主力南下奪取蔡州,佔據蔡、光、申三州后,以蔡州為根基,北以陳、許為門戶,東有潁州為屏障,南有光、申二州作藩籬,西面則是高山大嶺,如此一塊風水寶地,進可爭中原,退可保存實力,容易成就一番霸業。
故而在奪占陳、許二州后,宋叔夜即刻率軍南下去奪蔡州。不過汴州他也不可能輕易丟給李熙,令麾下大將宋濤堅守不棄,慢慢地消耗武寧軍的實力。
蔡州兵號稱天下之雄,不過現今的統帥卻難稱良將,節度使劉棲楚擅長拍馬逢迎,正如蔡州兵擅於疆場稱雄一樣。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蔡州兵以驍勇善戰換來的好名聲因為主帥的無能而喪失殆盡,被人肆意嘲弄。他們終於厭棄了舊帥。
宋叔夜也是在一個雪夜突然出現在蔡州城下的。牙城內劉棲楚擁美姬看歌舞,忽然大門被人推開,門外雪花正飄,梅花正白。劉棲楚喝問左右誰無故開門,左右戰戰兢兢不敢應,劉棲楚情知有變,奔後堂,取寶劍,手剛伸出,有羽箭擦著臉頰而過,正shè中的他的手背,將他的手釘在了牆上。
劉棲楚大呼饒命,想下跪告饒,手被羽箭釘在牆上動彈不得,一時頗為狼狽。宋叔夜身著鐵甲上堂,盤膝而坐,令歌舞勿停,音樂繼續,與諸將同飲共食。
劉棲楚面壁一夜,僥倖逃得一條xing命。二ri,宋叔夜賞還了他的妻子,勒令其立即離開蔡州,折箭發誓若在見到他,立即斬首。
劉棲楚換上破舊的羊皮襖,背著包袱,捂著右手,帶著妻兒凄凄苦苦地離開了蔡州。
宋叔夜佔據蔡州一城十二縣后,遣使向李熙媾和,答應放棄汴州,割宋、亳兩州四縣給李熙,相約不再互相攻伐,相約效忠天子,相約共同防禦大宋國。
寶曆元年除夕的鐘聲在一片橫掃中原大地的暴風雪中敲響了。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郭瑗給李熙生了一個女兒,出生時六斤不到,人長的黑瘦黑瘦,面容醜陋,郭瑗給她取名丑奴。
雖然是個醜丫頭,卻也惹來了各方嫉恨的目光,郭瑗用事實證明,某些人不能為李家添璋增瓦完全是自身原因,再怨天尤人就是個笑話了。
新年元旦,天子下詔改元大和。
正月十五,劉稹兵敗長安城下,六萬大軍潰散,其本人亦死於亂軍之中。當年石雄的預言沒有錯,河東帥終究是被他自己豢養的大蜘蛛給咬死了。
羽翼已豐的劉晃不再理會劉家的眼sè,做天子重臣的榮耀,讓他麾下的那些老劉家將們在接到劉稹的書信后紛紛上交大漢天子,大漢天子重賞群臣,與眾人相約共享富貴。劉稹吃虧就吃在太過自信上,也許是這些年一路走的太順,磨鈍了他敏銳的判斷力。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四鎮節度使,當今天下最有實力的人,竟然還天真地相信世上尚有「忠信」二字。
劉晃,這個他曾經最寵愛的「胡兒將」都會背叛他,陷他於千夫所指的尷尬境地,為何別人就不能背叛他?十幾年,甚至更長時間培植起來的忠貞義氣,在劉晃凌空畫下的一塊塊大餅面前變得一錢不值。
劉稹一死,劉駕宣布接管父親的所有遺產,同時也背上了失長安的罪責,河東若不能收復長安,平定劉晃叛亂,就失去了稱雄天下的資格。劉駕為此深感苦惱。
他派了一個使臣到徐州與李熙相約稱帝,李熙把使者捆送洛陽以證清白。劉駕派去幽州的使者則被朱克融割掉耳朵和鼻子,剁去五指和半隻腳后釘在木架上,掛在城頭示眾。使者失血過多而死,北風凜冽,屍體迅速被風乾成干肉,進城的百姓都能看到,怵目驚心。
李熙是在台城議事時聽到這個消息的,他冷哼了一聲,沒有多言。
最後一次參加會議的李寰卻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我敢打賭,朱大帥處置這使者時一定沒睡醒,否則不會如此魯莽行事。」
宋煮不懷好意地問:「你說這話算是什麼意思,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使者以白心跡,有何不妥,你怎說他是魯莽呢。」
李寰嬉笑道:「宋參謀不懷好心,想誘我失言,挨大帥責罰。」
眾人皆笑,李熙起身道:「既然知道,就把嘴巴閉緊點,免得挨了板子喊冤。」議事結束,眾人各回各位,李熙叫住李寰,未等開口,李寰便說:「這有什麼,做鄭州刺史足見大帥對我的信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李熙道:「這話聽著漂亮,可我怎麼聞到裡面有股子怨氣呢。」李寰道:「你既然聞出來,我也不藏著掖著。你讓我做鄭州刺史,又不給我統領兵馬。鄭州是四戰之地,沒有兵馬,我這個刺史怎麼做的硬氣?不光不讓我領兵,還不讓駐軍,這,這,這萬一來個賊,我怎麼應付嘛。」
李熙喝道:「天下太平,哪來的那麼多的賊?」說完卻又寬慰道:「讓你領兵才是害了你,你手上沒有兵,做的是大唐朝廷的太平官,人家即便奪了你的鄭州,有天下輿論做後盾,他也不敢把你怎麼樣。反之,你若統兵駐守鄭州,就是我武寧軍的大將,有一百條理由置你於死地,鄭州是什麼地方,東都的東大門,誰不想要這塊戰略要地?千防萬防,總有打盹防不住的時候。」
李寰道:「你是要我給天子做不拿刀的看門人。」
李熙道:「天下大義就是刀,鋒利無邊,運用的好既可防身又能摧敵。」
李寰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她們母子道別。」
李熙道:「把她們都帶上,大唐的太平官用不著怕誰。」
李寰道:「那也使得,不過把鬧兒留下,讓他多跟念郎親近親近,將來還指望著沾沾念郎的光呢。」李寰長子李紹,生於元和十二年,出生時不哭不鬧,此後又哭又鬧,ri夜不歇,被呂歡喜取了個小名叫鬧兒,時年十三,與念郎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