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6.割稻引起的風波
??馬郁和廖中追殺出八十餘里,夜晚紮營派人回虢州詢問下一步方略,李熙回復:西進,奪取潼關。二人面面相覷,緊張的一夜沒睡著覺。二人督軍繼續西進,一路上撿到大漢天子丟棄的甲杖器械無數,卻不見一個敵軍。行到潼關外,二人惶懼不知如何是好,馬郁道:「軍令如山,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寧可戰死沙場也別做了孬種讓人笑話。」廖中以為然,遂進抵潼關下,遣使喝令守軍投降,不到一刻鐘,有守卒出迎,口稱是大唐同州守軍,窺知劉晃過關后沒人留守此處,遂趁亂奪關以待朝廷大軍。
廖中暗暗鬆了口氣,言道:「我們就是朝廷大軍,快叫主將出迎。」守卒看二人旗號,驚道:「你們是武寧軍,怎會到此?與沙陀軍交戰的不是左神策嗎?」
馬郁解釋道:「昨ri李太保與敵在虢州城下激戰,大敗賊兵,我軍恰好來援,遂令我軍躡蹤追擊,因而到此。」
守卒大喜,回身告長官,不一刻,有校尉三人出迎,兵馬排列左右,不過四五十人。打的的確是同州駐軍旗號。馬郁、廖中一入關即將同州軍收編,接管了潼關,一面遣快馬報李熙知道。李熙回復二人:分兵去奪同州和華州。這一回馬郁和廖中膽子都壯了起來,留一部守潼關,二人軍分兩路,馬郁去奪華州,廖中去奪同州。
劉晃兵敗虢州城下后,一路奔回長安,搜檢珠寶,攜帶子女玉帛向西投吐蕃,同華二州無人駐守,劉晃所委任官吏或逃竄或被當地大戶所殺,馬郁、廖中兵不血刃進入二州,李熙另遣陳海道率兵四千為先鋒去奪長安,自己督大隊徐徐西進。
劉晃臨走前在大明宮裡放了一把火,火起三天不滅,前朝三大殿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盡皆被燒毀。其時宮廷內外並無一兵一卒駐守,百姓入宮救火,眼見宮室華麗,心中不是滋味,紛紛言道:「怪不得我輩殫jing竭力,熬斷筋骨也難顧溫飽,天下財富盡皆聚於此處矣。」百姓圍觀而不救火,坐視大明宮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陳海道按照李熙的軍令封鎖太極宮、興慶宮,駐兵城外不掠百姓。
收復長安的消息傳回洛陽,宮內連ri設宴慶賀,百姓卻冷漠以待,或問國都收復為何不喜,百姓曰:「國不知有民,民何須管國死活。」李熙聞言,嘆道:「大唐已失天下,天子再無用處,可送其回長安。」
李涵不肯還回長安,恐遭遇不測。元稹奏道:「關中乃大唐之根本,天子居天地正心,九州四海方可寧定。」李涵道:「朕回長安,誰來護駕?李太保排開一字長蛇陣豈是長久之計,又能維持多久?」元稹道:「可詔河東劉駕入京,河東軍馬之強不下武寧,而劉氏父子素來忠貞,劉駕有乃父之雄才無乃父之雄心,正是亂世中可用之才。」李涵默思良久,仍舊不決,忽仰天嘆息,流淚不止。
久而元稹又勸道:「長安離成都近,天子回鸞,可母子團聚。」李涵含淚道:「只好如此。」
詔回鸞長安;詔李熙攝東都留守;詔韓愈為河東節度使;詔劉駕進京,拜中書令,同平章事。李熙大起三軍,護送天子鑾駕過潼關,一路西進至長安城,置天子於太極宮。大和二年秋,劉駕率河東軍三萬人入關中,李熙督軍回洛陽。
魏謨由徐州來,問李熙:「何故遣天子回長安?」李熙道:「洛陽是陪都,長安才是天下根本,天子坐太極殿,天下方能歸心。」
魏謨冷笑道:「太保言不由衷,你是把天子當包袱丟了出去,是也不是。」李熙道:「噓,噤聲,豈可如此?是人臣該說的話嗎?」魏謨哈哈大笑,道:「罷了,這且不說,我來是來跟你說徐州府庫空虛,已經入不敷出了,怎麼解決?」
李熙微笑不答,魏謨笑道:「還不承認,我就說你是把天子當包袱扔了出去嘛。」
李熙負起雙手,在廳中走了一圈,回頭對魏謨說道:「把給史憲誠、牛元翼、王ri簡的軍糧停掉,給遼東、濟州的費用減半,海參崴那邊徹底停掉,南海拓展計劃暫停實施,此為節流。武寧六郡已經三年沒收錢糧了,今秋開始收錢。錢要用在刀刃上,除維持軍政運轉外其他雜項能省則省,現在是創業時期,不是享太平的時候,從我府里減起,衣食費不變,其他的統統減九成。」魏謨驚叫道:「減九成?!你這是鼓動諸位夫人找魏某的麻煩么,不減,不減。」李熙道:「減!刻不容緩,居上位者不做表率,誰能心服?」
魏謨嘆了口氣,默了會,說道:「貴府上用費減不減都無傷大局,武寧軍的錢除了軍費,最大項開支是一營一司的經費,像兩個無底洞,又似長鯨吞海,好不厲害。」李熙呵呵一笑,招呼魏謨喝茶,魏謨此來何意,他已明白,卻是淡淡一笑,回道:「這個就不說了,一營一司現在的經費一文都不能裁減,反而還要逐步追加。」
「追加?」魏謨吃驚的站了起來,面紅耳赤,額頭青筋直跳。李熙見他急了,起身來端了碗茶放他手上,壓他坐下,方才徐徐說道:「柳條營和內訪司做的許多事不公開,故而你們不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看起來好像是白費錢糧沒做什麼實事,其實不然,他們所起的作用有時勝過千軍萬馬。武寧軍兵不過三四萬人,將不過百員,能拿的出手的大將有幾人?南征北戰,屢次大戰卻少有大挫,為何呀,這跟他們背地裡的付出是分不開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尚且不易,知彼又何其難呀,我李熙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每每能料敵於先,憑的是什麼,都是他們用身家xing命換來的,不易啊。」
魏謨道:「你說這話,我無力反駁,不過這錢……」
李熙道:「這個我來想辦法。」魏謨嘆道:「你能有什麼辦法,還是我來設法籌措。」又聊了些武寧軍的軍政要務和人事,天sè已經黯淡下來,臨別之際李熙問魏謨:「我今為東都留守,天子回長安,六部隨行,而今東都六部是副空架子,我yu充實東都六部和御史台,以備不測,你以為如何?」魏謨道:「萬萬使不得,東都的官雖然都是閑官,卻也是朝廷的正員官,留守看守東都即可,太多干涉朝官任免,反會授人以口舌,與大道有虧。若為應付不測嘛,我看暗中預備即可,倒不必大張旗鼓地去做,留一個可進可退的餘地豈非更好?」
李熙點頭,言道:「那就煩請魏丞相代為謀划。」魏謨不言,拱手告退。
至大和二年十月,李熙已經擁有東起大海,西至同、華的十八個州府,呈一字長蛇陣排開。是年秋,武寧、平盧糧食豐收,李熙借河中雄武軍兵變,劉庄率軍西進平叛,懷州空虛之機,由洛陽渡河北上奪取懷州,解除了洛陽北面的威脅。
這年秋,蔡州地方蝗災,宋叔夜缺糧,親率牙軍赴潁州就食,聞淮河以南壽州境內秋稻豐收而防禦鬆懈,遂出兵侵入大宋壽州境內,收割稻穀。大宋國壽州刺史陳建江與宋叔夜戰於八公山下,敗績,困守城池不敢出。大宋揚州大總管姬禇遣廬州、舒州兵北上救援,與宋叔夜部戰於壽州城東故淝水河畔。姬禇用兵手段遠不及宋叔夜,本人又遠在揚州,戰場指揮遲鈍,宋兵連番敗績,宋叔夜見有機可乘,趁機攻取了壽州。
壽州乃淮西門戶,壽州失,則廬州、舒州等地難安,大宋天子王弼下詔啟用張如沖為淮西招討使,坐鎮廬州協調淮西七萬宋軍與宋叔夜混戰。
宋軍人多,佔地理之便,宣武軍jing悍驍勇,宋叔夜用兵神鬼莫測,雙方大小仗百餘次,宋軍竟然落了下風。王弼心驚不已,急命大宋國鄂州大總管王喜出兵北上取蔡州逼宋叔夜回兵。大宋大興六年秋,王喜揮兵十萬出安州、黃州,北上進取光、申二州。軍勢浩大,蔡州震顫,宋叔夜遣使至洛陽以割汝州為條件要求李熙出兵相助。李熙不允。
襄陽節度使李海山幾度與宋叔夜交兵皆敗績,割地納幣以求太平,此番見勢可為,遣大將石破山督軍兩萬出隨州以協防為名進入蔡州境內,兵鋒直指蔡州城,宋叔夜三面遇敵,情勢危急,遣使赴洛陽割讓汝、宋、亳三州給李熙,要求出兵相助。李熙應允,一面遣魯焰焊收宋、亳二州,一面命陳海道收汝州,再令周野部厲兵秣馬,揚言要攻揚州,靜海軍的軍艦則以追捕海盜為名游弋在長江口。
王弼驚惶,遣吏部尚書盧榮嶠為使來洛陽責問,李熙道:「宋大將軍家中無糧,踏過界去貴國地面上收割糧食,這是他的不對,可你們不論青紅皂白就出兵打他,是你們的不對,而今他求告於我,身為老朋友,我給你們兩家做個和事佬如何?」
盧榮嶠道:「太保既然是做和事佬,為何揚言要打我揚州?」
李熙道:「這定是謠傳,我何曾說過要打揚州了?」
盧榮嶠道:「既非用兵,為何在濠州厲兵秣馬?靜海軍的軍艦為何游弋在長江口,擊沉我兵艦,搶劫我商船?」
李熙道:「天地良心,我何曾做過這樣的勾當?周野身為邊鎮大將,見貴國對我國用兵,加強軍備有錯嗎,你怕我打你揚州,我還怕你奪我濠州呢。至於靜海軍,東海上有股海盜,盤踞在你們大宋蘇州華亭縣境內的江島上,sāo擾商道,幾次三番請你們剿除,你們無動於衷。靜海軍不得已才出境剿匪,昔ri你我兩家的合約上不是白紙黑字地寫著聯合打擊海盜的條款嗎?靜海軍履約出征何錯之有?休要推說我為何沒有提前通報貴國揚州大總管,你們揚州大總管府內有海盜的眼線,每每走漏消息,我豈敢造次?至於你說的擊沉兵艦,搶掠商船,這些肯定是你們搞錯了,靜海軍不會幹出那種勾當。」
盧榮嶠強忍怒氣,黑著臉說道:「既然是場誤會,那麼眼下這個局怎麼解?我大宋天子這次是下了狠心的,舉全國之力亦要與入侵之敵周旋到底!」李熙道:「我已注意到了貴國對此事的關切,這樣,你們各讓一步,自下月初停兵休戰,由我派協調員赴前線,監督你們兩家各自退兵,如何?大宋也好,宣武也罷,打的兩敗俱傷,都難免為外人所趁,不如休兵,各自蓄養士氣,靜觀天下之變。」
盧榮嶠道:「太保若要做和事佬,須先撤回靜海軍,靜海軍在我國土境內,這哪是調停,分明是揚威壓服。」李熙道:「你說的是,為示我的誠意,靜海軍本月底撤出長江口。之所以要拖上半個月,是要剿滅長江口小島上的海盜,屆時還請貴國水軍大力協助。」
盧榮嶠默嘆了一聲,拱手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