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8.哄亂

正文 308.哄亂

??大和二年秋冬之交,內訪司做了一件轟動長安城的事,江陵總台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大唐皇室遺落在民間的兩顆明珠——章懷太子李賢的第四代孫李統與其姑母李岫玉。

內訪司的尋訪使從嶺南的山旮旯里把他們找了出來,帶回長安,通過太常卿郭仲恭直接奏明了天子。經過宗親寺官員的仔細鑒察、考問,確認二人系高宗皇帝血脈無疑。李涵下詔封李統為壽昌郡王,封李岫玉為縉雲郡主。

內訪司查訪到李岫玉、李統姑侄行蹤,上奏朝廷,甄別封爵,所有這一切李熙並不知曉,內訪司的兩位判官劉克明和黃權也不知情,江陵總台徹底繞開了總司,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把事給辦了。事發后黃權遣使謝罪,他身為右判官,對散布天下的八總台有督察之責,出了這樣的簍子,無疑是他的失職懈怠。李熙當著使者的面,嚴斥了黃權,罰俸一年以示懲戒。

這樣的懲罰已經是流於形式,劉克明窺知李熙的心意,這才帶上內判司判官仇蔭一同入位於溫柔坊的成武郡王府向李熙請罪,劉克明身為左判官,掌管總司人事和ri常政務,分管內判司,而內判司則擔負著對內監控的重責,江陵總台策劃了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內判司居然毫無察覺,可見失職。

李熙沒有責備二人,反而安慰仇蔭不要背上包袱,他嘆息著跟劉克明和仇蔭說:「陳弘志是內司的老前輩,如今雖退居總台判官,卻也不是你們能撼的動的。此事我不怪你們,吸取教訓,反思改正即是。不過江陵總台不報而為,到底是犯了規矩的,你們安排一下,我要懲戒一批人。」劉克明諫道:「自玄甲軍在大明宮潰敗后,除陳江湖來洛陽領罪外,其餘人等都投奔江陵總台去了,江陵總台目下實力雄厚不下總司,請太保示下是否緩行一步,等……」

劉克明的話沒敢再說下去,李熙的臉sèyin沉的能殺人。

「我等這就去安排。」劉克明說過這句話,向仇蔭遞了個眼sè,二人慢慢退出,心裡卻都充滿了疑惑。江陵總台在陳弘志的經營下,實力雄厚,位居八總台之首。大明宮亂,玄甲軍潰滅,殘部多投奔陳弘志而去,眼下單以強力而言江陵並不下於總司,這個李熙怎麼會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又突然說出這話來,卻有何倚仗?

劉克明麻利地安排好了他份內的事,仇蔭責將一份長長的名單交在了他的手上,一共三十九個人,名單上的人都是李熙要懲戒的對象,未必全是陳弘志的親信,卻都是他劉克明嫉恨的人。劉克明把名單上的姓名順序重新排列了一下,使之看起來更加公正無私。

李熙只是掃了一眼,就在名單的天頭處批了個「可」字,劉克明捧著這份名單,心中顫抖,這哪是一份名單,這分明是三十九顆人頭嘛。除掉這些人,至少江陵總台不會再有人跟他做對了,拔掉這顆釘子,則總司下轄的八總台中也只有江南一家敢跟他擠眉弄眼了,其餘的誰還敢不臣服於他的腳下?

只是有一點劉克明十分不解,沒有了玄甲軍做倚仗,總司拿什麼去懲戒名單上的人?這一想,手上的這份名單又變的輕飄飄,三十九顆人頭重新化成了一張紙。

這張紙在劉克明的密檔櫃里放置了有一個月之久,一個月後的一個雪夜,他打開鐵皮密檔櫃,從一尺厚的密檔中重新把它翻了出來,再次捧在手心的時候,劉克明不僅心在顫抖,腿和手也在抖。三十九個人,一個也沒逃過總司的懲戒,他們的人頭被一顆顆地函封送到洛陽,盛裝人頭的木盒至少有三種樣式,這證明懲戒江陵總台的至少有三股力量。

這三股力量中,他劉克明所能掌握的只是其中最弱的一支!三十九個人中,他手中掌握的那支力量才僅僅懲戒了六個。

劉克明把這張名單平放在案頭,倒退三步,振衣下拜,執禮恭敬如拜聖物,一個頭磕下去他斷了另立山頭的念頭,又一個頭磕下去他斷了另投明主的念頭,第三個頭磕下去的時候,劉克明心底透亮,渾身輕鬆,與人做奴雖然卑微卻也省了許多心要cāo,反倒能落個自在。

陳弘志現任荊南監軍使,兼任內訪司江陵總台左判官。待麾下三十九人被殺后,他給李熙寫了封信,以年老為由請求回洛陽,做上陽宮的監宮使。李熙給他回了封長信,勉勵他繼續堅守在江陵。陳弘志隨之推薦陳江湖為玄甲軍指揮使,李熙允其所請,重新啟用陳江湖,令其重建玄甲軍,取軍號「鎮惡」,掛靠在左羽林軍名下。

自玄甲軍復建,原有將領陸續自江陵返回洛陽。陳弘志妻唐氏,子陳聰亦隨之遣來洛陽做人質。一ri,陳聰護著母親唐氏赴思恭坊東都留守府謁見李熙,時,崔鶯鶯與郭瑗已到洛陽,李熙在客堂見過唐氏,即命二人陪唐氏去園中飲宴。陳聰求單獨見李熙,李熙斥退隨從,陳聰由貼身衣袋裡取出陳弘志的親筆信,當面呈給李熙。

陳聰年近三旬,一派純真,出言不知避諱,直言道:「我們查訪得知,李統即李岫玉之子,也是太保您在韶州留下的骨血。李岫玉來尋我們,求我們帶她來見太保,父親以為李岫玉身份可以利用,便勸她去長安歸宗認祖。大唐皇室經歷康乙全和劉晃之亂,凋零殘缺,太宗直系骨血已所剩無幾,李統此刻回京必然招引各方目光,人們盯著他,便無暇顧及太保,這就是父親為何不報而為的原因,他是要借太保的刀割斷與太保的牽連,以方便從中做手腳。而今朝中都已知太保與父親不和,紛紛猜測李岫玉姑侄是薛放使的手腳,而父親已經徹底站在了薛放一邊,如此太保在東都便可少一些鉗制,更易乘機坐大。大唐已失天下,即將失國,山河破碎后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重頭收拾,父親看好太保,他老人家已經將身家xing命都押在了太保身上,故而才冒此大不韙為太保謀划。」

李熙只淡淡地說了句:「讓陳公費心了。」便不復再言。這ri宴后,陳聰將見李熙的所言所語一一如實稟報了唐氏知道,言道:「看他表情冷淡,似乎並不滿意咱們這麼做。」唐氏道:「他已非昔ri廣州城下的那個滑稽小人,老jiān巨猾四個字說的正是他們這號人,心裡喜歡的能發狂,臉上卻還不表露分毫。你父親費心為他籌劃,他知道好歹的。」

唐氏母子留在洛陽,深居簡出,除李熙、陳江湖、劉克明等寥寥數人外並無外人知曉,連崔鶯鶯個郭瑗也誤以為唐氏只是回鄉祭掃祖墳,業已回江陵去了。

這年冬,王ri簡渡河寇掠淄州,桂仲武兵力微弱,無力驅逐,遣使向烏重胤求救,王ri簡聞烏重胤出兵退過黃河,事後桂仲武遣次子桂成使到洛陽向李熙請罪,言軍情緊急不得不如此,並非與烏重胤結盟云云。李熙安撫使者,留桂成在洛陽為官,厚資打發了來使。

柳條營密報,烏重胤聯合桂仲武與盧士枚結盟,三家盟誓互保,烏重胤為三家聯盟盟主。李熙指示內訪司河北總台在齊州發動一場兵變,殺烏重胤族侄烏鎮邊,以示jing告。烏鎮邊一向仇視徐州,舊ri在領兵奪取藤縣時,他在城中一口氣砍殺軍民百人,又縱火焚燒藤縣縣衙,致使衙內避難的三十名百姓葬身火海,事後,烏重胤貶其為齊州軍虞侯,以示懲戒。

大和二年十二月中,齊州城外小兵營牙軍士卒因食用了發霉的糧食,發動暴動,亂兵沖入城內四處殺人,齊州軍虞侯烏鎮邊旋即出面彈壓,被亂卒當街shè殺。

內訪司策劃的兵變到此為此,讓人想不到的是,被鼓動起來的士卒並不打算就此罷手,殺烏鎮邊后他們遊行至齊州刺史府門前,高聲呼叫刺史出來謝罪。天平軍分派各州縣的駐軍糧餉由當地籌措,軍士所食用的霉變糧谷都是由齊州刺史府撥付,士卒來此吵嚷,人人都覺得是占著理,故而嗓門奇高。

刺史府衛士見勢不妙急忙關閉府門,州兵亦聞訊趕來彈壓,齊州牙軍一向瞧不起州兵,眼見此狀,勃然大怒,頓時箭發如雨,兩軍街頭對shè,州兵敗績,牙軍亦有傷亡,被激怒的牙軍士卒撞開刺史府大門,衝進衙內亂打亂砸。齊州刺史、烏重胤的妹婿江農建立於內宅門樓上厲聲呵斥牙軍,意在恐嚇,牙軍大怒,抱來柴草堆在樓下,揚言點火燒樓,江農建家眷驚呼號泣,江農建拱手告罪,士卒哄其下樓來謝罪,誘擒之,帶上城頭,腳脖子上套麻繩,倒懸於城門洞上。

牙軍這麼做本為泄憤,不意江農建身體肥胖,血壓高,頭下腳上這麼一折騰,不到一時三刻竟一命嗚呼,歸了西。

參與哄亂的士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內訪司齊州判官鄭德牙見有機可乘,遂自作主張鼓動亂卒道:「烏帥初掌天平軍時,與將士飯同鍋,眠同寢,何等的得民心?近年為小人所蠱惑,深居簡出,白天暴飲暴食,晚上荒yin無度,親用小人,遠離英雄,烏府奢侈糜爛,ri食億萬錢,我輩卻要吃這發霉的谷糧,這等人有何資格做藩帥?不如反了他娘的。」

亂兵聞言都覺得是條出路,遂歃血為盟,決意共同起事,為表誠心,眾人搶入江農建內宅,將江農建的嫡妻——烏重胤五妹——小名叫婉娘的斬首示眾,又殺江農建家二十三口,掠其金銀和婦女,奪取齊州城,推舉牙將張和善為刺史,宣布脫離天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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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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