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5.蓄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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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熙西征隴西之際,朱克融遣大將周宛、屠五、張八昌等人率軍兩萬出景州南下攻打王日簡,為了穩住王庭湊,朱克融許諾奪取德州、棣州后,奏其為橫海軍節度使,又資助其軍械若干,攛掇其去攻打冀州,王庭湊哪肯離開深州老巢,嘴上敷衍著,實際卻按兵不動。
朱克融此刻勢力已成,麾下十萬之眾,又有契丹、山奚為盟友,實力居河北之冠。河北地方,李愬擁保鎮州、冀州兩地,有李熙為靠山,暫時不虞被人吞併,但已失去了擴張的能力。王庭湊只守深州一地,形勢岌岌可危。史憲誠雖有魏博六州之地,奈何為人眼界不夠深遠寬廣,昔日入魏博時,因為田弘正族人強烈抵抗,遂改為招撫,只圖眼前便利,卻忽視了田弘正子孫尚在,時時不忘故土被奪之仇。
田布子田在宥數次從洛陽潛回魏博舊地,聯絡族人,與史憲誠軍中舊部遙相呼應,試圖起事。史憲誠子史鴻漸幾次勸史憲誠與李熙聯盟,共同對付田在宥等人,史憲誠卻以田萁為李熙妻緣故而予拒絕。致使田在宥出入魏博如入無人之境。在對待朱克融攻打王日簡這件事上,史憲誠明知唇亡齒寒,王日簡滅亡之日便是與幽州正面碰撞之時卻仍舊採取了坐山觀虎鬥的態度。
王日簡在德州起兵以來,南征北戰,四面拓展地盤,與烏重胤、桂仲武、盧士枚、牛元翼和魏博鎮在內的所有鄰居都交過手,這樣一個惡鄰如今窮途末路,有什麼值得去同情的?德州、棣州落入朱克融之手,南有李熙牽制,西有王庭湊、李愬掣肘,一時半會未必能對魏博構成威脅,而若王日簡在一日,事情卻就很難說,這條瘋狗得罪不起李熙,又不敢跟王庭湊這樣的惡狼鬥狠,最後還不是把主意打到自家頭上?
與史憲誠坐視不理相反,博州刺史史鴻漸卻是另一種看法,魏博鎮的二號實權人物勸父親暗中給予王日簡一定的支持,哪怕他最終不免滅亡,能讓他多消耗掉朱克融的實力也是好的。史鴻漸道:「王日簡類同一條瘋狗,固然可惡,卻比朱克融這頭猛虎容易相處多了。」
史憲誠一面在幕僚面前盛讚博州刺史有眼光,一面卻對援助隻字不提。
棣州陷落後,王日簡遣使向史憲誠告求出兵相助,聲稱願意獻德州給魏博,自家歸朝請罪。史憲誠跟使者打起了太極拳,一套拳法尚未打完,德州城已破。王日簡捆父母、兄弟、妻子並自己向周宛請罪,周宛沒有為難他,將其與王氏宗族一起遷往幽州,后安置在薊州城內。王日簡被朱克融聘為營田副使。
收取德州、棣州后,朱克融即與李熙隔河相望,為恐小人從中挑唆,使兩家失和,朱克融遣李載風、趙牧為使者從幽州來到洛陽,與李熙相約兩家以黃河為界,沿河三十里內不駐軍隊,只派地方邏卒巡守,兩家互派使者,以通消息。朱克融遣李載風為使者常駐洛陽,李熙遣鄭德牙為使者,常駐幽州。
某日,內訪司呈報金商防禦使宋申錫因為無法按時給付軍糧,引起兵變,亂兵殺官逐吏,宋申錫不能制,李熙以皇帝名義詔宋申錫入朝,遣烏漢貞率忠武軍四千入金州、商州。烏漢貞殺亂兵首領八人,腰斬領頭鬧事的悍卒百人,sāo亂遂平。李熙yu留烏漢貞鎮金商,烏重胤諫道:「犬子憊賴,心浮氣躁,不堪為地方,職方郎中桂榮曾為鄧州刺史,官聲頗佳,又通軍事,可為金商都防禦使。」
桂榮是桂仲武的長子,桂仲武昔日因背盟而使烏重胤父子兵困徐州城下,而不得不向張龍請降,兩家一直積有恩怨,烏重胤這次肯主動舉薦桂榮,是存了修好之意。
李熙贊道:「保君有古君子之風,令人欽佩。」
遂以桂榮為金州刺史兼金商都防禦使,留忠武軍一部屯於金商二州。
王儉回師汴州途中夜襲襄城得手,將宋叔夜嵌在河南府內的最後一顆釘子拔除。
五年chun,潁州蝗災,百姓顆粒無收。潁州是宋叔夜的糧倉,糧倉缺糧,李熙判斷入秋後宋叔夜必四處劫掠,因而密囑王儉拔取襄城。
襄城失,宋濤被李熙策反,時下又遇飢荒,宋叔夜一時焦頭爛額,某日集蔡州將吏和幕府幕僚飲宴,中間喚出一人,自稱是洛陽來使,口若懸河勸蔡州歸順朝廷。話說完,宋叔夜睨視滿堂將吏、幕僚,讓眾人議論。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肯先開口,宋叔夜解佩刀擲於案前,又取佛珠在手,說道:「言者無罪,諸位盡可暢所yu言。」都知兵馬使宋芒道:「而今各軍弟兄吃沒有吃,喝沒有喝,如此下去非得被困死不可,依我看,不如殺了這鳥使者,跟李熙真刀真槍干一仗,勝了吃香喝辣,敗了也轟轟烈烈的痛快,總勝過這不死不活的強。」武將們紛紛鼓噪喊殺。
嚇的那使者面如灰土。宋叔夜將目光移向文班幕僚,參謀孟牙哉起身說道:「我等蒙大帥賞拔,不敢言降,大帥若與洛陽開戰,我等誓死追隨便是。」
孟牙哉的話得到文武兩班幕僚的附和,大堂內一時群情激奮,喊打喊殺。宋叔夜忽而哈哈一笑,聲音雖然不大,眾人聽來卻十分刺耳,宋叔夜的綽號是「菩薩將軍」,平素說話總是細聲細語,縱然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如此失態大笑,在眾人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
大堂里頓時鴉雀無聲。
「李太師是大唐的太師,與太師開戰便是與朝廷開戰,換在幾年前,打也就打了,宋某不是迂腐的人,為了活下去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可而今我大唐迭經大難,先帝殉國,主上幼弱,這天下如今只是李太師一人維持,我若與他開戰便是置國家生死安危於不顧,成了大唐的罪人。宋叔夜一生什麼都敢幹,唯獨不敢做『亂臣賊子』。我意赴朝面聖,獻蔡州版籍於朝廷,諸位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老朋友、老兄弟。人各有志,不願意的宋某厚資禮送,絕不為難,將來還是朋友、兄弟。但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背著宋某yin地里搞小花樣,宋某眼裡可揉不得沙子。彼時朋友沒得做,兄弟也要反目為仇。」
堂中數十號人皆垂首,漸次有哀嘆聲,又有啜泣聲,不多久后便有人嚎啕大哭起來。宋芒與十數大將起身拜道:「某等願意追隨大帥,生死不棄。」孟牙哉與諸幕僚起身拜道:「某等唯大帥馬首是瞻。」
宋叔夜壓壓手,示意眾人坐下,朝樂師點點頭,堂中音樂聲再起,忽而幕帳後走出數十名健仆,收去殘席,重整酒宴。這些健仆都是宋叔夜的親軍所扮,內襯精甲,外罩麻衣,本來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握有一柄短刀,若堂中有人反對宋叔夜赴朝則立即格殺,但此刻天下忽然太平,他們便放下利刃出班充當起了僕役。
堂中都是宣武鎮有頭有臉的人物,刀鋒浪尖上滾過來的,有幾個人看不破這個,一時皆心驚膽寒,尤其宋芒等一干人,更是心叫慶幸。宣武軍這兩年日子越來越難熬,尤其丟失了宋州和亳州這兩個大糧倉后,軍糧時時供應不齊,兵日漸難帶起來。領軍將領無人不擔心再這麼耗下去,難保不起兵變。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在河北待過,見識過那裡的兵變,兵就是虎狼,好吃好喝供著便是護身的利器,權力的源泉,而一旦侍候不周,兵士們立即張口反噬,兵士欺凌卑將,卑將欺凌大將,大將殺帥逐帥形同兒戲,真的發展到那一步,難免是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蔡州現在就像是一座火山,地火隨時可能噴薄而出,那時就什麼都完了。
不過雖然降心已定,但大帥態度未明前,還得喊幾嗓子表表忠心,令他們趕到慶幸的是宋叔夜到底還算有良心,若再引誘他們幾句,難保他們不會錯意,昧著良心冒充強硬派,那時的結果可就不是請自己吃酒宴了,而很有可能是改請自己吃刀子。
一幹將領出了身冷汗后,忽然都變得胃口大好,酒量奇大,一個個大醉而歸。
宋叔夜於大和五年秋九月進京覲見天子,面聖只是個過場,他真正要見的是李熙。對宋叔夜主動投誠,李熙開出了相當優厚的條件,先是贈了宋叔夜一個國公,又升他為左神策統軍,官居正二品,最後問宋叔夜有無興趣出掌宣武軍節度使,讓其回蔡州仍領舊部。
宋叔夜道:「太師厚意,心領了,恕宋叔夜不能開這個頭。」
宋叔夜肯設身處地為李熙著想,讓李熙甚感欣慰,便調其為夏綏銀節度使,石雄遷振武軍節度使,牛元翼攝天德軍使。李熙讓宋叔夜挑選自己使得順手的幕賓和將吏,宋叔夜道:「阿彌陀佛,為大將者治軍應用公心,豈可徇私用私人?宣武軍擅於南方山地作戰,未必習慣西北的風沙,不帶也罷。」
李熙撥新建的白奴軍給宋叔夜,以鎮夏綏銀等州。白奴軍是用隴西雜胡奴隸組建,雜胡奴剃光頭,纏白巾,因而得名,人數現有五千,單兵素質很好,卻因軍紀散漫,戰鬥力很弱。西北大將馬郁、李讓坤、廖中等人都不肯接手這支軍隊,石雄也不大待見,雖未拒絕,卻也十分輕視。宋叔夜擅於帶兵,得白奴兵如獲至寶,聲言三年後必成西北精銳,建議李熙將白奴軍擴充至一萬人,李熙要其先營田,待能自給軍糧后再擴兵不遲。
宋叔夜道:「不必如此,京西匪寇多如牛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奴軍的糧餉就著落在他們身上。」宋叔夜一面剿匪一面練兵一面擴軍,不到兩年時間白奴軍即由五千人擴充至一萬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擅於打硬仗惡仗的西北精銳。
這兩年間李熙向南向北連續擴展疆土,向北奪河中一府四州,和昭義鎮的潞澤兩州,向南破光州,擒獲盧政、鄭享,留二人不殺,逼令南下宋地為盜。在此之前,郁秀成已在大宋境內扶植起三十八股盜匪,這些盜匪佔據山川湖澤,控制一方,欺凌百姓但不與官府做對。大宋國朝政黑暗,官吏貪暴,百姓揭竿而起者,幾乎每州每縣都有,官軍疲於奔命,苦不堪言,對這樣「安分守己」的盜賊自然是關照有加。
「遠交近攻」,「先北后南」,「先難后易」,是李熙制定的掃平群雄的既定方略,在北方積極進取的同時,對南方的大宋國一直採取又打又拉,以政治手段為主輔以軍事,確保南部邊境穩定的策略。會昌元年chun,李熙巡視蔡州時,會晤了丐幫江南十道盟總盟主呂歡喜,李熙許統一江南後送呂歡喜一頂國公帽子和右神策大將軍的頭銜,呂歡喜則表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內訪司和柳條營以方便。二人秘密訂約,李熙每年資助丐幫米糧金銀若干,扶持十道盟發展壯大,李熙暫不求丐幫有所回報,是為將來打下基樁。
經過兩年的休養生息,李熙覺得收復河北的時機終於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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