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各自理解

「我怕你等一下會哭。」顧行知說。

穆然睨著顧行知。

要是不能忍，她早在崴腳的時候就哭了，至於忍到現在嗎？

其他的不行，論忍，她還是可以的。在顧行知的跟前哭，穆然想，這樣的事情，有生之年不會出現才對。

顧行知難得沒有反駁穆然的話，連穆然骨子裡那點兒倔勁兒都沒有理會。

他給穆然揉著腳踝，忽而按著腳踝一處，說，「這裡扭了，我幫你按回來，可能有點兒疼，你忍得住嗎？」

怕穆然不懂他說的有點兒疼是哪種疼法，顧行知特意加大手上的勁兒，狠狠按了一下。

說，「就像這樣的痛，我想，你是受得了的，果然，你的確是受得了的。」

痛是真的痛。穆然都疼得咬緊了下唇。

不過，這樣出其不意的把骨頭歸位，痛一下子也是好的。

痛了就好了，穆然安慰自己。

強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問顧行知，「好了嗎？」

顧行知搖頭，「我只是讓你感受一下有多疼，沒給你正骨。「

「顧行知！」穆然秀眉一擰，「有你剛才那勁兒，骨頭都給我掰扯回來了，你就是讓我感受感受一下，有意思嗎？」

顧行知也覺得心虛，可是他並不後悔自己的做法。

「現在知道痛了，之前去幫劉子伊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會有這一刻？」顧行知頂著穆然的臉，用再冷靜不過的神態和語氣對穆然說，「明知道劉子伊是個什麼樣的人，為著那幾天的親近，你就願意幫助她，為了拉她一把，連自己都不顧，你這樣的深明大義，有意思嗎？」

顧行知果然知道了事情和劉子伊有關。

對於劉子伊，早在操場那件事之前，顧行知就看不順眼了，有了操場的事情后，顧行知明裡暗裡都說過，不希望穆然和劉子伊走得近，拒絕穆然和劉子伊的任何往來。

劉子伊不是好人，穆然知道了，顧行知是為了她好，她也知道。

可是，劉子伊的手伸到她面前了，她能無動於衷嗎？

「我是心狠手辣，我是殺人不眨眼，這世上再狠的事情我都可以去做，可是顧行知，作為一個正常人，誰會去做我所做的那些事情，你以為，讓自己名聲大噪是我願意的嗎？你以為讓自己的親爸爸都提防自己，怕自己捅他一刀，這樣的感覺好受嗎？我不是聖人，別人不識好人心，冤枉我，傷害我，我也會生氣，也會憤怒，可是怎麼辦，我也只是想過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日子！」

她可以像他們說的那樣，和劉子伊劃清界限，甚至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劉子伊也推下石頭去，然後呢？

讓所有人都看見，穆然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讓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她真有那麼厲害，能把天底下，所有對她不好的人都整治一遍嗎？

就算她可以，可以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可以不需要朋友，顧行知呢，他身邊需要這樣一個人陪伴嗎？

她要真的只考慮自己，要真的只顧著自己愉快，她和顧行知，有可能繼續下去嗎？

顧家是什麼家庭，是什麼作風，怎麼可能讓這樣的女孩子成為顧行知的女朋友？

她也只是想，認認真真的過一次，像個正常人一樣過一次。

顧行知能理解就理解，顧行知要是不能理解，那也是情理當中的事情。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她考慮的太久遠。

穆然看一眼顧行知，語氣和緩的說，「我困了，要睡了，你出去吧。」

顧行知怎麼敢走，這要是走了，說不準穆然連回頭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顧行知認慫，這事兒是他太小人之心了，非要把這件事的過錯記在穆然的頭上，一心以為穆然不愛惜自己，倒是沒有站在穆然的角度去想過。

穆然說得有道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什麼事情都太過極端，不管對人對己都不好。

他也不是要對穆然怎麼著，就是氣憤劉子伊傷害穆然，穆然又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樣子，讓他也不敢去教訓劉子伊。

說白了，他就是看不慣劉子伊，又礙於穆然的淡然，什麼也不敢做。

旁的，倒是沒有。

顧行知小心查看穆然的臉色，賠笑問，「生氣了？」

穆然搖頭，很冷靜的回答，「沒有。」

穆然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但是穆然用這樣平靜的語氣和他說話，事態就不一樣了。

按照他們倆的關係，自己他們倆平時相處的方式，穆然要不然就說—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要不然就說—換作是你，你不生氣？

冷不丁的回一句沒有，把顧行知嚇得夠嗆。

他知錯就改，連聲說，「我錯了，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不是看見你傷得那麼重，一時氣憤嗎？」

穆然沒有理會顧行知的這個說法，也沒有對顧行知的這個說法發表任何的意見，她只是問，「如果有一天，有人劫持了我，要你用軍事機密去換我，你會怎麼做？」

顧行知搖頭，「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穆然只問她，「你是誰？你是幹什麼的？你是什麼身份？以後要從事什麼工作，接觸什麼樣的人？」

穆然的幾個問題，把顧行知問得說不出話來。

別說是顧行知這樣和國家機密打交道，專註于軍事研究的人，就算是日常生活中忙於緝毒的警察，也有可能面對這樣的情況。

用家人作為威脅，用朋友作為威脅，逼迫自己放棄工作，逼迫自己背叛工作，真正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顧行知又會怎麼做？

不是穆然太自戀，過於看重她在顧行知心目中的地位，實在是顧行知年輕氣盛，一旦遇到她的事情就變得敏感，不管不顧。

「也許未來站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可是顧行知，不管站在你身邊的人是誰，你都是軍人，你最先考慮的應該是大愛！你不應該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別說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有一天，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能因為我而有半分的情緒。」

穆然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這樣的偉大，這樣的講道理。

可她，就是害怕自己會拖了顧行知的後腿。

青爺的事情，她可以理解為顧行知路見不平，忍不住動了手。畢竟，換作是任何一個有血性，有正義之心的人，遇到那樣的事情，都會生氣，都會選擇那樣做。

今天呢，只因為他崴了腳，顧行知就能冷了臉，動了怒，以殺人的沉沉的目光去看劉子伊，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她落入了別人手裡，顧行知又會怎麼樣？

外婆問過她，她能給顧行知帶去什麼？

是的，她什麼都沒有。

不如顧行知聰明，不如顧行知有錢，她什麼都幫不了顧行知，所以啊，她不想自己的存在會成為顧行知的絆腳石。

她不希望顧行知成為一個感性的人，她不希望感情控制顧行知。

她希望的顧行知，應該是記憶中的那樣，目空一切，從不為任何東西所累。

顧行知卻始終想不明白穆然的想法，不明白穆然剛才還好端端，為什麼突然就會變得這麼決然。

他不知道，重生后的穆然是一個絕對極端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不饒人，寧可負了天下人都不會讓誰負了她，如今，願意收斂性情，一心一意只想做個正常人，只是想多一點時間，多一點機會，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不管從前以後，穆然的感情，一如既往的決然，她決心愛，勢必是謹小慎微，破釜沉舟的去愛。

就如同從前對顏慕那樣，做任何顏慕喜歡做的事情，為顏慕考慮著每一件的瑣事。

如今對待顧行知，同樣的，只是希望顧行知好，前程好，什麼都好。

如果會成為顧行知的絆腳石，她還不去趁早離開。

「你能做到嗎？」穆然問顧行知，「我說的，你可以做到嗎？」

顧行知的唇已經抿成了直線。

他不喜歡聽穆然說的這些話，固然，穆然說的這些話，是實話，可他心心念念十年的穆然，他說什麼也會想辦法護她周全的。

他會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她藏起來，他會讓人寸步不離的把她保護起來，穆然說的那些話，之所以會說那些話，無非就是穆然後悔了，不想再待在他的身邊了。

這幾天的親近算什麼，這幾天的縱容算什麼，不過就是給他一點兒甜頭，再提出分開。

在顧行知看來，穆然是沒有心的，對他，從來沒有一點兒的真心。

答應他，默許他，只是想用最簡單的方法擺脫他！

他，顧行知，別人眼裡光芒萬丈，在穆然的眼裡，可曾有一分鐘的光芒？

有顏慕的不離不棄在前，有外婆的不同意在後，穆然有了千萬種的理由，又怎麼會委曲求全，待在他的身邊？

顧行知，算什麼啊？

顧行知完全不明白穆然的所思所想，完全不知道穆然已經把一顆心全撲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是生氣穆然這樣的委屈自己，到頭來，只是為了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離開他。

他笑了笑，嘴角上揚，呈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語氣不是難過，不是輕鬆，是戲謔，他說，「做不到又怎麼樣？」

穆然意外於顧行知的表現，想過了顧行知會不解，會生氣，沒有想過顧行知會是這樣嘲諷的模樣。

到底是對他的影響太深，這才短短几天，顧行知已經變得不像顧行知了。

她不敢想，再這麼下去，顧行知還能不能活成上一世的模樣。

穆然像是想通了外婆的不同意，一時就做出了決定，她半點都不猶豫的告訴顧行知，「顧行知，分開吧。」

顧行知笑了起來。

穆然，真的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大費周章的，先是要露營，再是崴了腳，做這麼多，只是為了跟他說一句分手。

「分手？好啊。」顧行知笑著，點頭，字裡行間，一點兒生氣的意味都沒有。

他按著穆然紅腫的腳踝，一下一下，半點不留餘地，每一下，都用盡了力氣。

他惡毒的想，他要讓穆然疼，要讓穆然痛，他要看一看，穆然眼裡的淚水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

就像跟顧行知做對似的，穆然眼睛裡面的淚水，打轉了又打轉，始終不肯落下去。

顧行知笑得更歡了，連一滴淚水都吝嗇於給他，穆然啊，真的是薄情寡義！

要和他分開，可以，他可以說好，可以點頭，可是他寸步都不會讓！

穆然答應了他的，那麼，不管穆然心裡裝了誰，不管穆然再怎麼後悔，都不能後悔。

他要的，是穆然的一生一世，整個的後半生，少了一分一秒都不行！

咔擦一聲，顧行知為穆然正了骨，丁點兒都不憐香惜玉。

他看著穆然的眼睛，眼神是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狠。

他忘記了謝君承跟他說的一句話，說他顧行知啊，和穆然是一類人，一樣的能裝能演，一樣是狠人。

「穆然，你相信嗎？我的心裡住著一個魔鬼，他教我不擇手段的爭奪自己想要的，我一直用自己的身份去鎮壓他，我告訴它，我是軍人，我不可以自私，不可以傷害任何人。」顧行知說。

穆然把腳收了回來，重新放回到被蓋底下，用被蓋作為遮擋，遮擋那隻腳的顫抖。

疼，太疼了，剛才那一下，簡直是撕心裂肺的痛，她不知道顧行知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可以把正骨的痛擴大這麼多倍。

她的臉，雖然因為疼痛變得蒼白，但是該有的淡然，一點兒沒有減少。

她點頭，贊同顧行知的話，身為軍人，壓制私念，是正確的。

顧行知卻說，「可我可以不要那個身份，我有很多路可以選擇，也可以像顏慕那樣，經商下海，用另外的手段去謀求我想要的。穆然，顧行知三個字很值錢的，放在其他領悟，也許會是讓人不敢想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