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夢
小男孩用髒兮兮的小手拍了拍小女孩亂糟糟的頭髮，寬慰道：「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會變得很厲害！我會帶著黑鴿1號去環太空城，去北洛星，去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和很多很多傳說中的高手交手。終有一天，我會回來，到了那時候，我一定有能力點燃廢星上空被廢棄了三百年的人造恆星，讓生活在黑暗下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沐浴在陽光之下。」
小女孩長長擤了一口鼻涕，撇了撇小嘴巴，用不屑的口吻說道：「蠢貨哥哥，又在吹牛皮了，真不知道害臊。你離隔壁垃圾堆的王小壯都打不過，還要去什麼環太空城。那裡遍地都是念力師，估計掃地的大爺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小男孩老臉一紅：「你看見昨天我和王小壯打架了？……那是因為他們人多，人多！懂嗎！要是一對一和他單挑的話，他那細胳膊細腿，又怎麼會是我的對手？」
「呵呵。」小女孩冷笑了一下，「那小麥姐呢？我前天親眼看見你、王小壯和一群男生躲在沙包後面，偷看小麥姐洗澡。結果她發現之後披了件風衣就追了出來，一個人就把你們這麼多男生追得人仰馬翻，打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
小男孩惱羞成怒，揚起手欲打：「你是不是找死？」
「我看找死的是你，蠢貨哥哥！」小女孩在地上撿起了一把比她個頭還大的掃帚，鋪天蓋地向小男孩的臉上罩去，「三天不揍你，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拿這把掃帚對準我了，我對你們女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
啪！
「哎呦，別打臉，生疼！」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哎呦，姑奶奶，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不敢了！」
小男孩被揍得沒有還手之力，鼻青臉腫，只好撒腿就跑。打打鬧鬧之中，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幻影消失在了垃圾區的深處。
伴隨著燭火搖曳，那最後一絲往日的幻光，消失了。
……
牧陽仰頭長吼，被上千隻手強迫摁在大地上的頭顱一點一點、慢慢抬了起來。
他艱難地向前伸出手，踏出了一步。
五十二步。
無數人想要他屈服，可是只要有一人在前方等著他，他就會拚死前進！
四十六步。
悲歡、榮耀、情慾、追憶、少年。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悔恨、命運、愛情、歷史、名利，何等的可笑！
三十八步。
整個夢境開始微微悲鳴起來。這是有史以來造訪這個世界最桀驁不馴、英勇不屈的靈魂。
三十二步。
眼眶濕潤了。淚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太難了，太苦了。
二十九步。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要他這個年少者來承受？歷史長河中那麼多意念掌控者，那麼多名垂青史的強者都沒有做到的事情，為什麼偏偏要求他這麼一個無名的少年做到？
二十八步。
就因為他與眾不同？就因為他熱愛自由？就因為他桀驁不馴永不低頭？
十一步。
他摁在大地上的手指關節開始泛白、變形。這個夢境的漆黑天空都開始為之變形。
……
兩步。
一步。
終於，他走到了。他做到了。
可是他的眼前根本就沒有什麼參照物。在目的地等候著他的，卻是一大堆沒有任何意義的塑料垃圾，像是無聲的嘲笑嬉鬧著他。
他無言。一張粗糙的畫緩緩從半空中飄落了下來。畫上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歪歪扭扭、模糊不清的紅色正方形。
「你畫的是什麼？」
「是太陽啊。書中的人們不是說，太陽很大，很紅的，還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嗎。所以，太陽應該長著這幅模樣吧。」
「哥哥，你的眼睛進沙子了嗎。」
「哥哥，你哭了嗎。」
「你為什麼要哭啊，哥哥。」
……
牧陽向著天空伸出了手，那一張薄薄的紙片，順著無數雨點悠悠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便是他為之戰鬥到現在，且指引他回到現實世界的參照物。
現實世界中的太陽，是圓形的；而從此牧陽做的每一個夢的太陽，都是正方形的。那是現實和夢境的交點，也是唯一的區別。
那也化作了牧陽的燈塔。在無數夢境之中只要燈塔存在，牧陽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失去自我。
那，便是他的參照物。
遠處，無數的無臉人哀嚎起來。它們意識到了自己的末日，可是仍然不願意放手，想要殊死一搏。
「我……要……醒……來……」
你是牧陽，可是我們又是誰？我們同樣長著牧陽的臉，可是在這張臉之下的心，又是誰？
「我……要……醒……來……」
你終於想起了自我，可是我們呢？我們也想找到自我，離開這裡啊。
「我……要……醒……來……」
算了，去吧。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這裡不是你應該呆的。
「我……要……醒……來……」
希望終有一日，你能破解夢境的謎團，幫助每一個無我的靈魂終於想起自我。
整座夢境開始微微震動起來。廢星之上三萬年堆積的稠密烏雲開始擴散開來，露出了藍色的星空。
夢境之中的無臉人潮開始分崩離析，同時，牧陽的脊背上緩緩長出了巨大的藍色翅膀。伴隨著漆黑天幕的消失，他那孱弱的翅膀也越來越深厚、越來越有力。
他開始緩緩扇動自己身後的翅膀，一下，兩下。
積攢力量，等候風勢。
在下一次揮動之間，他一躍而上，直接脫離了大地的引力。他飛起來了！沖向天幕的盡頭，指向雲霄。
牧陽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他低下頭，看見無數張和自己相同的面孔，抬著頭靜靜看著自己，用渴望的眼神。
他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逐漸脫離了廢星。無數星辰在他眼中變成了銀河中璀璨的點。
他飛的更高、更遠了。
他飛向了宇宙的中心，諸神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