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對罵
這婆子傳的不是什麼要緊話,主要是借個由頭,去各處看看動靜罷了。
「……老夫人臨出門之前有言,若是她一時半會不回來的話,讓咱們府里各處都看好門戶,上下人等各司其職,尤其是入了夜不要亂走,當值的守好自己的崗,不當值的早早回房休息,一切以安定為主。若是有什麼處理不來的事,一切等她老人家回來再說。堅決不許有吵架拌嘴的,更不許吃酒耍錢,犯了規矩,老夫人回來是要重重處罰的。」
婆子將話傳到三夫人院子里的時候,出來迎接的是三夫人姜氏跟前的一個三等丫鬟。
姜氏貼身用的丫鬟在侯府里按月銀來說,屬於二等,統共有三個,卻是一個都沒露面。姜氏自己不出來聆聽老夫人的垂訓也就罷了,連二等丫鬟都不派,只遣了一個三等的出來,是十分不恭敬不得體的。
婆子想到姜氏跟前去傳話,那三等丫鬟卻說,三夫人身子不適,天一黑就早早歇下了,有話跟她說就行。
於是婆子只好把話傳給她。
等走完一圈府里的各房,回到老夫人的上房院子里,婆子便把情況如實彙報給雙紅聽。
「三夫人房裡進不去,我是站在門口的值房裡傳話的,說是三夫人身上不好,可是我在值房裡都能聽見她房裡的動靜,燈下人影來回走,的確是在搬挪東西。後來出了她的門,我在暗處等了一會,再隔著門縫往裡頭瞧,果然看見有人搬著大箱子從她房裡出來,往她後院去了。我就繞到後院牆根下聽著,隱隱約約,好像是聽見刨地聲,乒乒砰砰的,可惜我個子矮,沒法從牆頭往裡面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挖地藏東西……」
「別處呢,還安穩嗎?」
「別處都還好,只有園子里有幾個婆子在打牌消遣,不過沒喝酒也沒賭錢,被我勸散了場子。」
雙紅賞了婆子幾錢跑腿費,打發她下去了。
其實在府里日久,雙紅這種身份的大丫鬟,在各房至少都有一兩個交好的小姐妹,平日里會把各處的新鮮事往她跟前報。只是這回三夫人房裡跟她交好的丫鬟,一個也沒出來透風,可見姜氏把跟前人管得嚴了。
難道是怕走漏風聲?
可因為一碗筍湯夜宵,到底是有人幫她露了尾巴。
雙紅想了想,既然這件事她能知道,回頭旁人也能知道。眼下府中上下都不安穩,白日里大小姐好容易彈壓住了惶恐的僕人們,若是明日被大家知道,三夫人已經開始偷偷藏匿東西了,那還不亂了套?
這消息只要一走漏,上行下效,人人都學起三夫人來,歪風一起,可就不好彈壓了。
除非是老夫人或四爺在家,才能鎮得住。但他們都不在……
「你們幾個,跟我出去走走。」
雙紅到房裡隨便挑了幾樣藥材補品,挑幾個婆子帶上,往三夫人姜氏院子里去。
姜氏的院門緊閉。
雙紅讓人上前叫門,只聽得敲門聲一起,裡頭就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嘁嘁喳喳低語的聲音,陡然還有一聲悶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能聽見有人躡手躡腳走到院門跟前,大概是趴著門縫往外頭瞧。
雙紅一行人提著燈籠,加之院門口掛有六角宮燈,所以能被裡頭的人瞧得清清楚楚。
門卻沒開,而後又是一陣嘈雜。
雙紅讓人持續拍門叫門。
「三夫人,聽說您身體不適,我們來給您送些補品,順便看看這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聽動靜裡頭有點亂,是怎麼了?」
半晌,裡頭才有個婆子的聲音回應:「我們夫人已經睡下了,請你們安靜一些吧,可別拍門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雙紅上前:「我是老夫人院子里的雙紅,還不開門么?」
「喲,雙紅姑娘,您該知道我們夫人身子不好,前些天在你們院子里從早跪到晚,又是風寒又是腿疼的,到現在都還沒好,日日都靠葯汁子撐著呢。剛才好容易才讓夫人喝了葯睡下,您帶人這麼叫門,一會把夫人吵醒了可怎麼好,恐怕夫人又要失眠一宿睡不安穩了!老夫人不在家,您該是更懂事,帶頭體貼各房才是,怎麼反倒深更半夜來打擾我們夫人睡覺?」
不但不開門,還當眾排揎了雙紅一頓。
雙紅冷笑:「我們叫門的聲音,還沒有你這一通說話的聲音大,不知道是誰吵了誰!既然三夫人睡下了,那你且把門打開,將東西接了便是,哪裡來的這麼多怪話。這些藥品補品都是老夫人珍藏的,你真好大的面子,連老夫人的東西都敢拒之門外!」
裡頭還是不肯開門,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也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身旁一個婆子道:「雙紅姑娘,剛裡頭說話的人,聽聲音是趙安家的媳婦,就是她嫂子管著后廚房的那個。」
雙紅道:「我當時誰,原來是她!果然是個有頭有臉的,才敢挺直了腰杆子說話,倒像是半個主子,連咱們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敢數落,果然我們加起來都不如她一個人懂事知禮。」
婆子道:「是呢,她一家子在府里都是有體面的,比咱們都強,姑娘咱們別在這裡惹她的火了,回頭她又不知道會在三夫人面前挑唆什麼,讓三夫人惱了咱們。」
「惱咱們都在其次,只怕她挑撥三夫人跟老夫人的關係,鬧得家宅不寧。那咱們便走吧,只當沒來過這一趟。」
雙紅便轉身,帶著人往回走。
剛走了沒幾步,院門吱呀一聲突然開了,露出一條縫,探了個小丫鬟的腦袋出來。
以退為進,到底起了點作用。
「雙紅姐姐留步!剛才不是趙安家的在說話,您恐怕是聽錯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吃了酒的婆子不認識您,在這裡胡言亂語呢,我一聽見就趕緊把她攆走,來給您開門了!雙紅姐姐,您把東西交給我吧,明天我們夫人醒了我就回稟她。」小丫鬟嘴巴很利落。
雙紅見是姜氏院里一個叫六兒的丫頭,經常在外傳話跑腿的,算是熟人,就返身走上前去問她:「三夫人真的睡下了?這才一更天。」
「是睡下了,三爺不在家,夫人身子不爽快,晚飯胡亂用了一點便睡了。」
「那怎麼聽著你們院子裡頭乒乒乓乓的,很是不消停呢,就不怕吵了夫人睡覺?」
「姐姐聽錯了吧,我們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音。」
「那倒也罷了,總之老夫人不在家,咱們大家做僕人的都安分點,別給主子們添麻煩就是了。喏,這是聽說三夫人身子不好,我特意從老夫人庫房裡撿出來的好東西,等明兒三夫人醒了,務必交給她,讓她別心疼,只管用,用完了還有呢,關鍵是把身子調理好。」
雙紅轉頭跟婆子使了個眼色,那提著東西的婆子就上前來,將手裡物件交給小丫鬟六兒。
六兒以為雙紅等人這就要走,不疑有他,探出半個身子來接東西,門縫就閃開得更大了。
一個冷不防,婆子東西剛遞給她手上,人就和身往門縫裡擠去,一下子把門給擠開了。
「哎呀我沒站穩,摔得好疼!」
婆子整個人橫摔在門檻上,把門抵住不讓關。
一時間院門大開,裡頭的情景被雙紅等人看個清楚。
只見正房廊下摔落著一個大木頭箱子,灑了一地的珠寶細軟,想必就是先前聽見那一聲悶響了。
幾個丫鬟婆子正蹲在地上匆匆忙忙用手划拉著撿東西,聽見院門這邊動靜,她們齊齊轉過臉來看,頓時都是滿臉驚愕。
六兒急急忙忙關院門,可是哪裡關得上,急得用腳踢那摔地不起的婆子:「……你趕緊起來,快點!別吵著我們夫人睡覺!」
「還睡什麼覺,三夫人睡覺的工夫,我看你們是要造反了吧?背著主子騰挪金銀,還要不要命了?!」
雙紅大聲數落著,帶著人氣勢洶洶衝進了院子。
那摔地的婆子任務完成,從地上利落爬起來,轉身便走。她見姜氏院子里人手多,恐怕自己這邊人不夠,又機靈地回去叫人了。
雙紅帶了人進院,登時走到那伙撿東西的人跟前,喝令她們都停手。
「趁著主子睡覺的時候,你們敢動府里的財產,好大膽子!來啊,找繩子把她們都捆起來,押到後頭柴房裡頭等著發落。」
「是!」
雙紅身後的婆子們發一聲喊,紛紛從后腰抽出繩子來,上前就要捆人。
都是有備而來,繩子還需要找嗎,都是帶現成的。
那伙人自然是不肯的,頓時跟雙紅帶來的婆子們撕扯在一處。
為了辦事,雙紅帶的都是身強力壯的粗使婆子,手上力氣大得很,撕扯了一會就紛紛佔了上風,將姜氏的丫鬟婆子們一個個按倒在地,壓在身上,吭哧吭哧地開始繞繩子捆人。
小丫鬟六兒急得大叫:「姐姐們快出來,雙紅姐姐帶著人在這裡鬧事呢!」
雙紅冷笑:「把這丫頭也捆了!別人偷東西,她望風,還騙我說是院子里什麼事都沒有,可見就是第一個要犯!現在還倒打一耙說我鬧事,也真是姦猾無恥。」
一個婆子捆人完畢,回頭就奉命來捆六兒。
六兒提裙子就往屋子裡跑。
屋門從內打開,姜氏跟前一個叫紅螺的大丫鬟走了出來:「夫人正睡著呢,吵吵嚷嚷的成什麼體統!」
把六兒讓進屋裡躲著,紅螺便指著雙紅道:「老夫人不在家,你逞什麼凶狂,跑到我們院子里來欺負人?我們夫人不過是最近為娘家的事著急,一時做錯事惹了老夫人生氣而已,可她到底是府里的三夫人,是老夫人嫡親的兒媳婦,回頭婆媳和好,一家子還是和和美美過日子,你一個當奴才的,憑什麼背地裡欺負我們?難不成你歲數大了,心也大了,瞧上了我們三爺,想欺負了我家夫人好讓你自己上位呢?你撒潑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再起這個心吧!」
這才真是賊喊捉賊。
雙紅本來就壓著火呢,這下子全被紅螺給點燃了,平日里很穩重的一個人,此時也像個爆竹似的炸了。
畢竟,一個丫鬟被人說惦記府里的爺們,這是多大一桶髒水。
「呵呵,好,真好,為了掩蓋盜竊罪行,竟然胡亂攀誣起人來。你們幾個把這裡給我看住了,不許讓她們收拾散落的珠寶,倒要讓老夫人回來看看,看這起奴才都在背著主子幹什麼勾當!」
又指著紅螺罵道:「平日里見了我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得親熱,翻起臉來真是比翻書還快。你給這起偷東西的奴才遮掩,想必你也有份分贓了?本來想給你們幾分面子,你們認了錯把東西還回去,這件事也就罷了,我在老夫人跟前給你們求求情,從輕發落……誰知道你們不識抬舉!既如此,就報上府里管事的,看各位大管事怎麼處置你們這群盜竊的奴才!」
說著,便點了一個婆子去外頭找大管事。
大管事都是男僕,管的是整個府里公中的事情,比內宅的管事婆子們權力更大,內宅的事輕易不會驚動他們,若是驚動了,那最輕也是要有人被攆走發賣。
此時一吵起來,姜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全都出來了,團團把雙紅等人圍住,哪裡會讓雙紅去找大管事呢?一轉眼,就把那個要出去的婆子給攔住,雙方一拉扯,因為她們人多,倒是把那婆子給打了幾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由不得溫文爾雅地處理了。
雙紅捲起了袖子,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想必是之前誰用來抬箱子的,箱子摔了,棍子也就隨便落在地上沒人管。雙紅拿起棍棒當武器,帶著身邊婆子們一路往後院打去。
「人贓並獲,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嘴硬到什麼程度!」
一伙人拚命地衝出重圍,拉拉扯扯,弄散了髮髻也撕破了衣服,卻也是到底被她們沖了過去。
後院黑燈瞎火的,只有幾盞小燈籠掛在那禿了的花樹上,樹底下幾個人還在匆匆忙忙地掘土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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