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勝負分曉
無名緩緩邁上前一步,這是最危險的距離,只要刀出手,必見血。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劣勢——眼神,也許會提前暴露他的攻擊角度。
汗珠順著我鼻尖不斷下落,蒸發成水汽,我的手越來越抖,右臂肌肉撕裂傷,疼徹骨髓,心卻已經冷到了極致。
腦海中快速回憶我用刀的這段日子,我所遇到的每一個對手,我在一次次死亡危機中,所領悟出的刀意。
如果我在這裡死去,請讓我成為一隻夜修羅,在永夜的孤寂中,帶著湮滅的痛苦,無意識地遊盪於夜色中。
讓我成為一朵只在黑暗中綻放的花朵,天亮前枯萎。
僵持了大約五分鐘,我看到無名左手拇指微微動了下,幾乎在同時,我出於本能地抽刀,剛出鞘不到三分之一,他的刀就已經朝我脖子抹來!
那是把形狀很普通的刀,比我的哭血殺刀略長,它由生鐵打造,刀刃的打磨也很粗糙。
但在無名手中,這把刀將發揮最可怕的力量!刀刃尚未碰到皮膚,我立刻聞到股血腥味,在判定生死的那個關頭,我來不及將刀完全抽出,只能用刀鞘擋在脖子前。
可無名的刀,卻在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改變了進攻角度,刀刃輕易地切開了我的大腿,傷口深約一寸。
一切發生的太快,只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就完成,我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當血從大腿上噴出來時,龜甲項鏈這才遲遲啟動。
這也給了我反攻的機會,趁無名得手后,刀來不及收回的空檔,我的刀出鞘,朝斜上方一抹,無名身法更快,側身躲開,但我這一刀,蘊含了兩式,他躲過了上斬,卻躲不過下落,撕拉一聲,他胸前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丟下手中刀,無名抽出左腰的第二把刀,這一次,他速度快到匪夷,我眼前一花,彷彿陷入無邊的血色地獄,除了刀光的白色殘影,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只能依靠本能抵擋,彼此的刀在空中碰撞幾聲,每碰撞一下,我手腕就會傳來骨折的刺疼。
這個人儘管道行與我相仿,可他不但刀比我快,氣場的精純程度,也遠在我之上。
他一共出了四十多刀,只在五秒內完成。
我擋住了其中九刀,剩下的,由龜甲替我抵擋了大半,但它也不是萬能的,當無名的刀停手,我身上出現了十餘處刀傷,它們都不致命,卻讓我的處境雪上加霜。
血從那些傷口裡湧出,我腳步微微搖晃,假如魂血大量流失,我終究還是會死去。
無名的刀刃上,出現了細密的缺口,我的刀則完好無損,他在兵器上吃了虧,嘴角微微一笑,將廢刀丟在一旁。
在這個無風的盆地,血珠很快蒸發成血氣,乾涸,但刀傷卻不那麼容易癒合,又有新血湧出。
我成了一個血人,卻依舊感覺不到疼痛,當一個人陷入死亡的危機時,身體會將他的疼感降至最低。
靈魂的極限來臨,我隨時可能倒下。
眼前變得有些濕潤,模糊,我看到無名蒼白的手掌,摸到了第三柄刀。
我已經敗給他兩次,不能再失敗了。
我必須在一刀之內,斬殺無名。
災星,是夜修羅刀法的精髓,一刀殺敵,唯此。
我將滿是刀傷的身體放鬆,調動足夠的氣場,停止呼吸,停止思索,把一切交給本能。
死亡之花,請綻放。
我和無名同時出刀,紅白兩色,同時出現在視野中,接下來,什麼都沒有了。
時間靜止,沒人能看清這兩刀,這是超越死亡的刀意,是永夜中的螢火,在熄滅前,做出的最後掙扎。
幾秒鐘過後,我視線才恢復清晰,我看到無名的刀,停在半空,距離我的臉,不到一寸。
只能到這了,他左手不得不僵停,因為我的刀,深深切入了他的左臂,切斷了他半個手骨,刀刃死死卡在骨縫中。
這一次,我贏了,但我付出了最慘重的代價,右臂幾乎疼的抬不起來,我不確定自己能否扛過下一輪。
「好快的刀,佩服。」
無名後退一步,把胳膊從刀刃中狠狠抽出,黑色的魂血,立刻從傷口中猛烈噴出,他臉色卻不起絲毫波瀾。
我差點忘了,他是一隻地獄種,他對痛苦的承受能力,一定比我更強。
無名沖我點了點頭,扔掉刀,從口袋裡摸出一小瓶油脂,手指沾著一抹,血就不流了。
「我只剩最後一把刀了,讓我們在一招之內,決定勝負。」他歪著頭沖我笑。
我沒吭聲,雖然傷口不再流血,但我瞅這人的左臂,幾乎快被我切斷了,他是個左撇子,他怎麼斬出最後一刀?
難道他右手也會使刀?
果然,我看到無名左手耷拉下來,右手緩緩摸向最後一把刀。
這很可能是我死前的最後一刀,不能有任何失誤,我必須發揮出最佳的極限,將夜修羅第一式,災星完美體現出來。
鋥地一聲,右手刀出鞘,朝無名胸口橫掃而來。我的確做到了,這一刀之快,超過了我道行的極限,它快如夜空中的閃靈,卻又慢如星辰的誕生與毀滅。
這一刀,就如同我血腥的一生,悲慘的命運……我在這個陰冷的社會中苦苦掙扎,一個卑微到極致的靈魂,被身邊的至親陷害,全家被殺,背負血海深仇,我不得不走上修行之路。
我遇到了更多陰毒的人,穿越陰陽兩界,我洞悉了死亡的真相,我殺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我看穿了生死,以為自己足夠強大了,但可笑的是,我最終還是敗給了命運。
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后,我和無名的刀,彼此碰撞在一起,他幾乎沒費什麼勁,就擋住了我死前的最後一擊。
他已經看穿了我的刀法,災星,對於他這種程度的刀客,只能生效一次。
撞擊所傳來的毀滅巨力,讓我右手手腕幾乎骨折,哭血殺刀脫手,掉在了地上。
而無名的第四把刀,也被我斬斷成了兩截,他望著手中的半截刀柄,哈哈大笑道:「我贏了……」
你贏你大爺!
前所未有的憤怒,讓我失去了理智,我來此追尋力量,連續闖過七輪,最終卻輸在你手中?
我哪能甘心?
刀沒了,但刀鞘還在!我猛地拔出腰間的刀鞘,狠狠斬向無名!
這把刀鞘由金屬打造,是災劫送給我的,它重約十公斤,雖然無刃無鋒,但我管不了那麼多,當時我已經氣瘋了!我只想跟無名同歸於盡!
我用出了靈魂深處……最陰狠的力量!
刀鞘還在半空,我右手小臂處傳來咔嚓一聲脆響,手臂早已嚴重拉傷,千倉百孔,哪還能承受這種野蠻的瘋勁?
右臂骨折!我疼的眼前一黑,卻還是死死抓著刀鞘,就聽砰地一聲巨響,刀鞘結實地砸在無名臉上。
十公斤重的鐵器,在瘋勁兒的作用下,直接拍碎了無名的顴骨,他半張臉塌陷進去,身子向後一倒,重重摔倒在地。
我承認,這個人刀法,氣場以及對敵經驗,都比我強不止一個檔次。
我還是笑到了最後,無名手中的半截刀,殺我足夠了,可他死都沒料到,我居然連刀鞘都用上了。
他本來笑的正得意呢,根本反應不過來,又談何躲閃?這一刀鞘,把他抽了個結結實實。
我骨折的右手,垂了下來,搖晃著走上前,用左手撿起哭血殺刀,來到無名面前。
這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半條命,我用腳踩著他的胸口,拿刀指著他,無名那碎裂不堪的臉,朝我很勉強地笑了笑:
「殺……殺了我……」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我殺不了,他跟我比拼時,只用了五成實力,從始至終,他一直表現的輕鬆,遊刃有餘,最後卻中了我的陰招。
假如不是這樣,我早就死於無名刀下了。
我為自己的行徑感到羞恥,急忙把腳收回,心裡也對無名產生了好感:
「你出去吧,我不殺你。」
無名的目光透過斗笠,看了我眼,他掙扎著起身,歪歪斜斜地走出鐵籠。
他帶了四把刀進場,離開時,一把都不剩,全被我砍成了廢鐵。
在場數千隻地獄種,全部看楞了,大氣都不敢出,無名走出鐵籠后,摔倒在地,沒人敢上前傷害他,相反,周圍的地獄種後退了好幾步。
他的臉塌陷了,身上一把刀都沒有,卻依舊危險無比,他本身,就是地獄最鋒利的刀。
主宰對此很不滿,他憤怒地沖無名大吼道:「你違反了規則!既然輸了,你就應該死在籠里!」
「閉嘴!」無名冷冷地回了句,然後哇地噴出口魂血,血中夾帶著幾顆牙齒。
主宰將巨大的身軀邁向前,它指著無名,發出喪鐘般的嘶吼:「規矩不可破!不如我來送你上路!」
無名抬頭看了它眼:「你可以試試。」
在他身體後方,突然湧現出黑色的濃霧,霧中飛舞著燃燒的紙灰,那些霧將他整個後背籠罩,這個人就如同來自宇宙黑洞的物種,危險,暴虐。
這種黑霧,我曾從我哥身上見過,它是氣場實質化的體現,無名後背黑霧,雖然遠不如我哥那般濃郁,卻也殺機四伏。
主宰被他震懾住了,停下腳步,咬牙切齒道:「等會再收拾你!」
「第九輪,誰來?」主宰環顧四周,聲音響徹整個盆地。.